小瞌

新年快乐。


因任务特殊只在假期出没🍃
其余时间祝你平安快乐🍉

【瑞金拜年祭/初一】飘向北方(上)

6:00

上一棒: @hellw 老师

下一棒: @葡萄藤 老师

Summary格瑞和金都有一本名字是《五年》的本子

2021祝大家欢愉且胜意 万事尽可期

声明:现代学生背景

 因为有真实事件所以有真实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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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炭笔勾勒完最后一个细节时,计时器显示距离结束还剩五分钟。金原本习惯在这最后的时间内再把画板放到地面上并站起来检查画面整体的,但在他刚起稿时格瑞莫名递给他一本红色硬壳本子,那时他只顾着打型和倒计时,匆匆瞟了一眼便“嗯嗯”地回应了格瑞几声,现在早就被那不知缘由的本子吸引得心痒痒。于是金把炭笔放进铅笔盒,伸左手把计时器暂停又弯腰用右手把画板和速写书推到和同桌的桌子之间的缝隙里。做完这些细碎动作后才直起身把本子拉到桌面正中间,细细翻阅着。

    本子红色外壳上刻着白色字迹“五年”,翻开后的第一页是用宋体工工整整印刷的“姓名”、“开始日期”和“请给五年后的自己留言”,第二页则是对于使用这本日记的说明:本子里的每页纸都分别对应着一年里的每一个日期,每一个日期都有相应的问题并设置了五栏长方形格子,可以选择在格子里回答问题或是自由书写,下一年便跳到下一栏继续书写。金一边阅读一边用两指捻着纸页,他琢磨不清格瑞为什么突然送一个本子给自己,而且还是属于小学才写过的日记类型的。待金回过神来,白色的纸页早就被他黑乎乎的指尖染上炭灰。

    金小声惊呼,又迅速从铅笔盒里找出橡皮。粉色橡皮在纸上来回擦拭,待纸张干净后金又小心翼翼地把本子翻到今天对应的日期,握着黑色签字笔一笔一划地写着——

    2019.6.7(五)这一个月里遇到的难以忘记的情景?

    金:那当然是我收到学考高分通过消息时的场景啦!

    不过现在六月才过七天呢。

    要说难以忘怀的场景,上个月七号老师突然通知十号举行专业考试,考过的人就可以出去集训(学考也是十号哎→_→)

    格瑞一定能去吧。




    五月七日时金还和格瑞同桌。自习课上,丹尼尔老师宣布班级同学将在学考后分成三批前往不同的地方集训时,格瑞正趴在桌子上补眠,手搭在罩着秋季校服的耳朵处,长指微曲,腕骨突出。金停下手里正刷着物理题的笔,用笔尖轻轻敲了敲格瑞的手臂,那人被触碰后立马坐起,秋季校服随着抬头动作滑到椅背上,要顺着速度摇摇欲坠继续落往地面时被金迅速从右边拽过放回书箱上。

     格瑞紫色眼睛正朦胧着,还处在恍惚中却又下意识往右手边瞥了一眼,余光里那抹橙黄色头发微微翘着。他眯了眯眼,收回视线看向讲台,注意到是丹尼尔在讲话时清醒了不少,但下一秒眉目就微微蹙起,透露出被打扰后的不情愿,伸手揉了揉睡乱的头发,银白色发丝从指缝间支愣出来。

    金和格瑞就读于市重点高校艺术部的实验班四班,这就代表着他们班上同学尽是些大佬,竞争压力大的同时也自然是由成绩划分大部分事物——班级内部同学分成三批出去集训,有实力且对于冲刺美术第一学府不在话下的同学去往资源最好的大城市集训,而基础较强并综合能力也不弱的同学去往省会城市集训,至于基础稍弱或是坡脚生则留在原本学校训练。金在这班里苟延残喘,常常是被文化分硬拽着综合分才能勉强混得个中等水平,而格瑞则是如校训里说的德艺双馨,门门都可以冲级第一。

    照此看来,两人被划分到哪一批里自然显而易见了。

    丹尼尔老师转身在黑板上书写后天临时安排的专业考试的分配时间,还顺便说了句这次专业考后大家就全身心投入学考复习。金撇嘴,别的班早在好几个星期前就已经完全投入学考复习了,虽然格瑞是借着复习学考的时间刷高考题的人,但也不代表实验班都是这类神仙。

    金叹气,挑了挑眉,心里念着我一心只读圣贤书,正准备埋头继续攻克物理题时,却收到了从左手边递过来一张纸条,不等他反应那纸条又被放在了他练习册上,正正好遮住题目。上面字迹秀气挺拔,笔峰流畅,透露出几分刚劲筋骨:“你准备去哪儿集训?”

    金心里咯噔一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幻想猛地被击碎,原本做好的心里建设突兀地露出一角,往前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理会与亲手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与情绪突然从其中被硬生生揪出来。金清楚自己的能力在这个班里的排名,与其说他选择去哪,倒不如问他被分配到哪一批更符合实际;也明白于他而言出去集训可能真如老师所说是弊大于利的。可是呢,偶尔在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能出去集训会怎样——虽然实验班享受最好的师资力量,但只是相较于学校里的另外的班级。学校里所有的专业老师都是对于旧联考经验丰富的那一批,多年来没融进什么新的力量。出去学习,或许代表着能见到更大的世界,或许代表着能更快地提升成绩,或许就能更有保障地实现和格瑞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甚至是同一所大学的愿望。

    但是,如果继续任由自己在这条思路上胡思乱想,就会陷入一个更深的死胡同:凭什么,是我不行呢?

    金咬牙,所有话在脑海里溜了一圈,但没流露出多少来。他心一横,写道“应该是留在学校。”又把纸条丢到格瑞那边。

    格瑞看着那纸条的字陷入沉思,他曲着无名指在桌面上叩了两下,骨节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在心里细细分析着:金如果留在学校,一是能更加巩固专业基础,而且听上届学长说今年学校与省会城市培训机构合作,教学资源共享,也会引进那边的高级教师;二是学校里相对于外面文化学习时间长,也能更好地发挥金的文化课成绩优势。并且金也不太喜欢美术,冲综合性大学会更适合他未来发展。格瑞持笔,本来在纸条上的分析已经写完一半,但又觉得多余,且隐隐察觉出金仿佛不太乐意这个选项。于是格瑞把那纸条放到一边,重新撕了张便利贴。

    这次格瑞回复的时间很长,不过凭借多年相识的经验,那人回复的肯定只有一句话,金猜测着,余光中的那人正坐得笔直,在纸上写着什么。可等不到格瑞传回的纸条就看不进物理题,明明金认识题目中的每个字,但拼接在一起后他却一窍不通,就像是从小学起银发某某就一直站在自己左手边,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偏偏越发抓不住——那人总在前头。

    格瑞肯定是要出去集训的,金不知不觉就在题目旁画小星星,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忽然想起前些天每日推送里的歌曲,当时看到名字时就觉得很适合格瑞,毕竟那人从小就说要去北京,而且他父母也经常往那边出差……等金回过神来,纸条正好被格瑞递到练习册上,金拿起展开一看,果然在意料之内,加标点符号正正好十个字:“嗯,看后天专业考吧。”

    金本想还在纸条上辩解些什么,但看到左侧的格瑞已经从书立里抽高考习题出来准备复习,于是只好放弃长篇大论,飞速在纸上写下简短歌名,又丢了过去。

    丹尼尔老师早已叮嘱完考试事项,在讲台前坐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准备出教室,拉开门时外头的风正好吹了进来,临近夏日的风总带点温度。

    这回纸条传回来的速度倒是挺快,潦草字迹“《飘向北方》”下是仍然清秀罡气的“一起。”

    金皱眉,认为格瑞把那四个字错意成问句,正准备扭头跟格瑞辩解道自己写的是歌名,抬眸却瞥到门口立着的丹尼尔正朝这边招手,于是硬生生止住扭头动作,下意识便明了老师是招呼自己到办公室搬语文作业,毕竟下节课是语文课。金只好起身,接着纸条就被夹进练习册里,再被顺手阖上。




    不知道格瑞听没听那首歌,而且自己之后也忘记再解释了。金匆匆补上第一页的“想对五年后的自己说些什么”,又再次翻到六月七日的问题,默默在结尾补上—— 

   真希望有一天能不那么理所当然且平静、平常、难过、妥协地说“还是不行”。

   格瑞听了《飘向北方》吗?

   学考倒计时:3   艺考倒计时:183    高考倒计时:366




01. 

   2020.1.25(六)今天最让你兴奋的事是什么?

    金:当然是过年啊。




    南方冬天偏爱灰白色调,晴天与大雪都不爱光顾,屋外的天空被洗涤得一尘不染,仅剩下无声无色甚至是陷入惨淡的白。凉风倒是一阵接着一阵地呼啸过野,直冲大树摇曳树枝发出沙沙声响,最后钻出树叶间的缝隙溜入窗户没遮严实的一坎,吹进人袖口里又慢慢消逝——只留下刺骨的冷。

    金双手合十搓了搓,掌心渐渐生出点点暖意。秋姐就坐在他身侧,身上盖着毛毯,整个人都陷在软软沙发里打盹。昨天除夕,按照习俗,凌晨十二点放烟花以避灾祈福,烟花散去后便要煮饺子招呼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儿吃,寓意喜庆团圆,平安吉祥,处理完琐碎时都已经凌晨两点,入睡自然还要晚些,又因为疫情,秋姐工作单位今天发布紧急通知,要求全体人员明天返回做社区排查工作,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今天一天能好好休息。金穿上毛绒拖鞋,手捏着毛毯扯到秋姐肩膀处,一手撑着沙发沿起身,小碎步一点一点移到窗边,把玻璃窗盖严实。

    口袋里发出“嗡”的一声,金连忙从里面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条微信消息,发送人是丹尼尔。




     今年冬天没有雪。19年12月7日是省联考的日子,十七点下考铃声准时响起,色彩考试结束,也宣布属于艺术生的第一场战役已然落幕。清理好画具后和在同一个考场的同班同学结伴走出教学楼,周遭人山人海,金融入其中艰难地移动着,一边笑着应付身边同学对联考题目的吐槽,一边在脑海里循环着考试场景与试卷画面,细数着此次考试自己留下的画面缺点,最后思绪缓缓落在估算出的联考分数上,于是下一刻耳边的声音突然模糊成一团,极速升高发出尖锐嗡鸣,他猛地意识到——联考,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瞬间又成功捕捉到另外一点,但金悬崖勒马,立即抑制住那份还没完全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仿佛这样自己就能当作有些事永远不会发生。他背着的画袋也在此刻恰巧与他人的画袋产生碰撞,往后侧翻时勒得金也往后面倒,这变换着的角度也没能成功让金见到存在于他刚才突然蹦出的想法里的人。已经有大半年没见,金想。

    等金稀里糊涂走到大门口时,丹尼尔正站在台阶上,周围围着正在热烈讨论的同班同学,金扫视同学脸庞:凯莉站在丹尼尔左侧,但那个——格瑞还是不在。金有些庆幸,毕竟以前格瑞总能捕捉到金不被别人发现的不好的情绪,而现在金私心认为格瑞看不到自己这糟心模样才最好,特别是别听到接下来他想说的话——金深呼吸,一股脑走向丹尼尔,准备大喊一句“丹尼尔老师,明年见!”以不知掺了多少真实成份的话语来打趣自己可能得预订明年复读套餐,再把这二缺联考走一遍——但金却踩空台阶,身体往前倾,就要朝下栽一跟头,四周惊呼声起,人堪堪被丹尼尔拽住手臂才免于与大地产生碰撞,于是那句话就在刚喊出的“丹尼尔老师”那施急刹车,被凯莉调笑了句“还没过年呢怎么就行大礼”便仓促结束,下一半的话语就被堵在喉咙口,很久以后也没说出。

    但金今天说出口了,在手机微信上。一月初出成绩时,金的联考成绩真如自己预料那般,是他后几次模考最差的成绩,刚好卡在240分,按专七文三换算,如果金想要去北京的好大学,文化至少得上去年一本线,也就是五百五十分。金记得那晚凌晨自己窝在沙发里,旁边凌乱摆放着学校以前发过的志愿资料,他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天花板,随着闹钟嘀嗒声思绪都在不知不觉中拉得缓慢悠长,他静静思索着:不论如何,他都会在最后几个月里拼命冲,但是呢,也的确找没有办法让他自己还能信誓旦旦一手指天中气十足地喊“冲向五百五”,或许他还可以对着别人做这个动作,但那也多半是因为在某个特殊的时间点为了燃起气氛好让别人从他的热血沸腾中受到感染发奋图强。所以,也不论如何,他自认为已经没什么力气对着自己说出这番话了。

    金走出客厅,倚着门框,输入密码把手机解锁,丹尼尔的消息落在置顶下,只有几个字。丹尼尔说——“金,240对你而言也不错了,算得上是正常发挥,不要多想,接下来继续努力文化成绩才是。”

    啊。金一个字一个字读完后,仿佛看到早已被搬进储物室的破旧电脑奇迹般地亮屏,然后发出如小时候游戏失败后的机械女声:“Game over.”

    真是当头一棒,只把人推入万丈深渊,遮住眼眸,黑暗沉寂,叫无数锁链做桎梏,金属碰撞之间摩擦出的声响刺耳叫嚣,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耳膜,逼得人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重复某个午后的循环:擦肩接踵,头脑昏沉,到最后竟然不清楚自己是背着画袋朝前走,还是被画袋拽着往什么方向逃离。

    金咬住下唇,刺痛感蔓延——多少次在画室挥笔到凌晨,多少次就着水龙头用冷水扑脸,多少次作两三口把面包塞到嘴里潦草当三餐,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终于在模考时挤进省前百,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终于能真正向理想大学迈进……一切的一切,都被四个大字“正常发挥”消弭殆尽、彻底抹去——它顺利盖章之前的所思所想,那金属锁链碰撞的声响,发出一声就是一句:“你还是不行。”

    这是安慰吗,还是新出的慰籍方式,名字是“否定式安慰”,挺新颖的……但是真的,还不如挨骂呢。金松口,下唇被牙尖摩出一道血红的痕。他指尖颤抖,姑且把这当成是被冷风冻的,拼凑拼音缓慢,过了一两分钟才输入好消息,回复丹尼尔道,“好的老师,老师新年快乐啦。”

    再也不想说出口。




    金蹲在墙角发呆,吐出的气就被融成白雾。他摸索着手指上的茧,看着那雾在空中聚在一团儿,又朝外散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把不甘转化成前进的动力,最后等到这句话都快变成紧箍咒,才准备起身去客厅烤火。正准备撑着地站起来时,手机铃声却响起,金猜想多半是紫堂幻打电话来道新年快乐,拿起手机时,来电显示却是格瑞。

    格瑞?

    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格瑞了,自从19年学考后,格瑞就立马飞往北京参加集训,金则留在学校训练,两人就算联系也不超过几句,无非就是微信上的“最近怎样?”“还不错!”之类的,电话更是没打过。不容多想,金用大拇指划开接听键,在听到对面叮叮咚咚声音时突然猜想格瑞是不是来问自己联考成绩的,又想到格瑞联考成绩貌似全省排名一十一。

    那边开口,低沉声线:“喂?金。”

    金立马回神,下意识点头,道:“嗯!格瑞怎么啦?”

    格瑞没回复,只问:“你现在在哪?”

    “在外婆家啊。蹲在外头。”

    格瑞停顿了会,又问:“北乡?”

    “嗯,是北乡。”金锤了锤蹲麻的双腿,羽绒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格瑞“啧”了一声,道:“快进屋。北乡离长沙近,这段时间别乱走动。”

    金听着格瑞的念叨,想起几天前那副传遍朋友圈的图。那时他刚起床,习惯性地把朋友圈翻到昨天看的地方,从下往上翻,连系的是两张有关于确诊病例的图,第一张是湖南省周围一圈红色,只剩湖南是白色,文案是“湖南坚持住!”,第二张图就是那一块集体全部变红,文案惨兮兮道“湖南也沦陷了。”,还配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谁能料到,联考完的第二天,2019年12月8日,武汉卫健委通报首例确诊病例当日发病,紧接着,庚子鼠年2020刚开端,就是疫情肆虐,死亡笼罩的景象——不断有城市出现确诊病例,1月23日上午十点武汉正式封城,也不清楚今年能否及时观赏到春樱。

    金起身,朝屋内走,格瑞问他是否看了消息,他“啊”了一声就开始翻看手机,发现格瑞在前几分钟发来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今天回湖南。金纳闷,“格瑞,你说你会回来?”

    “嗯。昨天中午临时发布通知,要求我们全体学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北京。”格瑞顿了顿,又问“你和秋姐口罩够不够?”

    “够,姐姐囤了很多的。”金边说边点头,又意识到比起自己格瑞那边情况更危急,“格瑞你呢?”

    “够用。”格瑞回复,“不说了,老师召集。”

    “好,再见。”




    电话挂断后,金拉开客厅门,秋姐还在睡觉。他进去,来到沙发边,靠着秋姐坐着。

    午后放晴,从窗户里偷偷溜进的阳光,火炉里燃起的微微炭火,热乎乎的气息让金想起去年夏日。

     学考后的高二学生,正式被划分到高三生一列。他们告别原先教室,把所有书本和学习用品一齐搬往教学楼最顶层,那儿前不久举行了属于上届高三生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战役——高考,也送走了一批青葱少年,见证了属于一九年夏天的盛大又平常的毕业,如今这战场只剩清冷木桌,嘀嗒钟表,还有门前贴的考生座位表。但它也注定同每一年的六月一样,即将变得热闹。

     凯莉想直接把原教室的书桌搬去新教室,这样不仅节省了重新整理书本的时间,还能保留住桌子右上角处被她亲手贴上的无法撕下的粉色星月贴纸,但桌子太重,她找金帮忙,金欣然同意,也因此,等他俩忙完教室整理工作去往艺术楼整理画室时,不少同学连画室卫生工作都做完了,准备下楼迎接短暂的放假,顺便借着这时间同明天启程去远方集训的同学好好道别。

    金还记得,他当时上楼时,透过栏杆的雕花镂空处,一不留神流转眼眸就直直对上即将踏上征程的某位银发少年清澈粼粼的紫罗兰眼眸,可在目光碰撞涌起无数情绪的刹那两双眸子又不约而同地迅速移开视线,顺理成章的,擦肩而过时,都装作毫无察觉,没人打招呼,也没人说再见。

     少年时期的别扭总是莫名其妙,至于那较劲的缘由也是除了当事人外都无从得知,或许连当事人也说不清,总而言之,唯一知晓,接下来在你的征途里,我不一定在你左右,但我仍然希望——能够并肩,或是我赢得的成绩比你的成绩还要漂亮。




    可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晃几个月,貌似什么都没做到。

    2020.1.25(六)今天最让你兴奋的事是什么?

    金:疫情快点过去。格瑞好好的。

    祝…所有人,祝世界2020年新年快乐。

    高考倒计时:127




02. 

   2020.2.29(六)日历上这位稀客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

    金:带来了“世卫表示多国出现首例新冠肺炎病例”和“20多种新冠肺炎疫苗正在研发”。




    即使是四年一次的二月二十九,也没带来什么特别的,或者是说,如今每天增加的确诊病例就已经把“特别”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新冠疫情面前,大部分事物都显得平平无奇——某所从来只放月假的学校在某一天傍晚火速建群,整整七个,群名也简单粗暴,以“高三四班”为前,后头跟着各学科名称,还不等学生反应,紧接着就发布一条新通知,大概意思就是延迟开学,以后学生们把微信群当教室就ok。金每天打卡学习,拍照交作业,循环着亦复如是的日子,他脑袋里储存的关于今天的信息只有“数学错题还没订正”,于是就把刚瞟到的每日新闻推送作为答案摘抄到“五年”的本子上,算是适合这特殊的“2月29日”。阖上封面后就把本子塞到书立里,顺带关闭手机新闻推送,点开下午老师上传的错题讲解视频。金讪讪用指尖擦了下鼻子,他都用不着一个个翻阅视频看老师讲的题他是否做错,他直接照单全收——数学简直是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这些天里金看数学题仿佛就是读天书,那有什么正确率可言,能看懂并吃透老师每天更新的错题讲解已经很不错了。

    订正错题后金翻书去看对应的概念和原理,他试着自己去理解,有不懂的地方就会发消息问紫堂幻,但今天进行得还算顺利,用不着去请教人。本来还准备找课外题上同一知识点的题目练习,但猛地想起自己的历史作业还没动,又翻出历史练习册瞟了几眼题握着笔杆就写,三十五分钟左右正好做完并对好答案,踩着倒计时拍照提交。手机屏幕上“加载中”的小圈圈晃啊晃,金屏气凝神,死盯二十三点倒计时,在二十二点五十九分终于显示“提交成功”,金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

    手机发出嗡嗡声,金点开消息框,是凯莉发来的。过年期间在外准备校考的四班同学全部被赶回湖南,跟格瑞一个培训机构的凯莉自然也不例外,听她说他们当时差点组团睡机场,虽然最后找了一个宾馆,但被子没盖、衣不解带地躺了一晚跟睡机场也没差。如今临近三月,摇身一变,凯莉等人最终都被丹尼尔逼着放下画笔沦为和金他们一样乖乖刷高考题的苦逼学生,前几天凯莉还在微信上跟金嚎,控诉2020年没给高三艺考生留出路。

    星月魔女:金你长得好帅哦,我好喜欢你![爱心][爱心][爱心] 

   “哎。”金双手把手机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复——

    矢量:有眼光。

    矢量:憨憨脸红.jpg

    金撅着嘴,把笔夹在嘴和鼻子中间,他早就对凯莉这类言论见怪不怪,凯莉总爱发些看似奇怪但是被她解释后又很有道理的东西给他。而且,“喜欢”这个词的含义太多,朋友之间也完全可以互相喊“我喜欢你!”嘛。

    星月:。你的回复好没意思。

    矢量:那怎样才算有意思?

    凯莉没回复,金等了会儿。

    星月:给本小姐伤心费,今天国际表白日。

    星月:百度上说今天被拒绝了可以索要伤心费呢。

    星月:百度百科截图.jpg

    金也没点开截图,只瞟了小图一眼,把笔从嘴上拿下来,绕着指尖转笔,单手戳字。

    矢量:我也没拒绝你啊?

    星月:难不成你答应我表白?

    那肯定不行。姐姐说过,喜欢要是被归类为表白这一类,那就是只能给一个人。金大拇指往右下角点,虽然知道凯莉的目的就是坑钱,但还是准备发个红包给凯莉,结果还没点开红包图标,凯莉又发了条消息。

    星月:不要了,你没诚意。

    矢量:?啊?

    星月:这样吧,你给格瑞发一句“我喜欢你”吧,我就大发慈悲不要伤心费了。

    矢量:????????

    金目瞪口呆,这算什么操作,简直就是上赶着要他向格瑞索要伤心费的节奏。

   还不如给凯莉发一个红包。

    星月:怎么那么惊讶,你不是和格瑞玩得那么好嘛,好朋友之间怎么连这个都不敢发?

    星月:不会是因为这么久没联系,闹掰了?

    金看到这话脖颈汗毛直竖,呆毛翘得笔直,立马从椅背上弹起来,双手飞速按键盘——

    矢量:才没有!!!!

    星月:那就发嘛。又没什么,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嘛!

    星月:而且你可以看看格瑞什么反应呀,正因为很久没联系,抒发情感的话语才更能发挥把你们间的距离变近的作用啊!




    如果是以前,金都不用凯莉要求,听到有这么个神奇节日后就会迅速给格瑞也来一句“我喜欢你”,毕竟就算被拉入黑名单,他也可以缠着格瑞把他放出来,而且也相信格瑞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把他拉黑。但是现在的金是不敢这么做的,倒不是说是格瑞变了,而是金自己的心态变了——他有可能,是真的喜欢格瑞。

    金从学前班起就和格瑞同班,一直延续到高中,对此他表示很骄傲,也完全有资本骄傲——他可以举着从小到大攒的相片集,拍着自己胸脯说:“格瑞的身边一直有金的位置,我可是参与了格瑞所有的少年时期哦!”

    从五岁起,金就享受着格瑞对自己的温柔照顾,也常常接收到别人看着自己和格瑞打闹时投来的艳羡目光。毕竟格瑞是真的很优秀,好像学什么都能掌握得很好,成绩稳居年级前三,红榜期期有名,长得也端正帅气,经常代表年级甚至是学校上台发言,连游戏都打得不错。金上看下看,就觉得这人的确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但是高中后的某天,金猛地抬头往前看,他发现他从小叫嚷着的要和格瑞一直在一起的愿望,貌似从还没升入大学就开始变得渺茫,所有的一切都具体成数字:分数、公里、日期……意识到这点后他立马往前看,如醍醐灌顶——学前班在一起是幸运,小学在一起是家长的调配,初中在一起是他被格瑞督促着天天刷题也因为自己恰巧有艺术特长,高中在一起是格瑞改志愿落到这艺术部,那大学呢,从学考后就被突然分好的道路,特别是在高二时金才猛地发现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格瑞早就已经规划好自己的道路了——其实,格瑞一直都走在自己的前头。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金辗转反侧,于某一天夜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意识到,自己是喜欢格瑞的。

    其实喜欢很久了,但就是不清楚。仪仗着现在自己在格瑞身边,就以为会永远在格瑞身边,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与庆幸。等到某天实力差距完全显现,旁边又在播放倒计时时,才发现格瑞就要被自己抓不住,才发现那份沉甸甸的感情。

    这个时候的感情,就被划分到表白那一类,划分到只能对一个人说的那一类,划分到说出口就要负责任的那一类。于是自己内心有鬼,不敢再假饰友情说恋人耳语意味的“喜欢”,怕下一步就是露出马脚。

    可之后就是努力过后格瑞去大城市学习,金留在原来的小县城,终于燃起的起色却在联考仍然失利,金莫名想着,也许和格瑞的“最好的朋友”关系也只是因为当时自己的死缠烂打功力为数不多地起了作用,而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是理所当然的产物。如果还做不到并肩,这一前一后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金点开和格瑞的对话框,往上翻了翻,他和格瑞的联系,早就步入好几个星期才说一两句话的轨道,上次的聊天记录还止步于二月初因为疫情学校限制人员进出,丹尼尔派金和紫堂幻代表四班同学去学校里搬书到校门口,方便同学来拿回家复习时,格瑞麻烦他带的教科书书名的消息。但那时金把所有书都搬出来后格瑞还在赶来的路上,直到最后两个人也没在校门口碰面。

    但不得不承认,就算减少了和格瑞的聊天,很久没和格瑞聊天,金也不要真的和格瑞形同陌路,也不想听到别人说自己和格瑞闹掰了。




    星月:发了没?

    金眼睛一闭——现在是半年不见老友关系,而且真的很想找点话题和格瑞聊,最好还能请教他题目——我保证不露出任何我喜欢他的马脚!

    睁眼,迅速在小小对话框里打字,下一刻发送—— 

    矢量:格瑞我很喜欢你!

    金看着这条微信孤零零地飘在最下方,顿然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就地成仙,又点了个逃跑的表情包,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再做贼心虚似地把它丢到床上。金咳了几声,正襟危坐,开始刷起课外数学题。




    二十四点闹钟铃响,金看着满页红叉叉,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在发完那句奇怪喜欢宣言后还能做进题,还是懊悔这套类型题还是没掌握好,仍有不会做的,会做的又总在细节处出错,于是解题全部跑偏。

    他扑到床上拉起手机,支着手臂,双手指尖松松握着手机,深呼吸,手机解锁,发现格瑞早就回复了。

    的确,不管是谁变了,格瑞好似都不会变,总之总之,他不会放着金不管,尽管是莫名其妙的言语,他也会回复,金现在把这归咎为从小养成的习惯,虽然那回复可能只是一个标点符号,比如说一个句号或者是问号…… 

    哎?

    金眨了眨眼,再看——

    啥?

    黑屏、解锁,再看——

    牛逼。

    格瑞回复了个“嗯。然后?”

    金垂头,伸手揉了揉头发,认真思考了会儿,格瑞这是在回复什么?他瞟了一眼格瑞发消息的时间,和他最先发的消息只隔了五分钟,他只好如实照说。

    矢量:啊?没了啊。

    他退出消息框,又去跟凯莉发消息。

    矢量:你给格瑞发了吗?

    星月:发了啊,我刚还给紫堂幻安莉洁他们发了,但紫堂幻还没回复我。你给格瑞发了?

    金恍然大悟,格瑞那么聪明,肯定推测出来我是被凯莉教唆的。

    矢量:发了。格瑞他回复你什么了?

    星月: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一个红包发过来。他回复你什么了?

    矢量:他发了个“嗯,然后”

    星月:嗯,然后你回复“我喜欢你,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啊……金点头,原来是这样想的?也的确是我的画风……早知道就那么发了……先不说这个。

    矢量:紫堂应该是睡了,不然他要是看到你给他发的,他肯定先跟我说的。

    紫堂的话,肯定是发一堆“啊啊啊啊啊啊啊”之类的,然后一本正经推测是不是凯莉的恶作剧。 

   金把头趴到软软的床铺上,返回,点开格瑞的头像,格瑞竟然回复了。

    烈斩:好的。

    烈斩:最近怎样?

    矢量:还好,就是数学题不行。

    烈斩:三角函数?

    矢量:嗯嗯,格瑞呢?格瑞应该复习得不错吧?这么晚还不睡?

    烈斩:就睡,你也快睡。

    矢量:好的好的!格瑞晚安。




    金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绕床沿走,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安静,还亮着微弱的灯。

    他小心翼翼走到洗漱台刷牙洗脸,弄完后又悄悄踱到主卧室房门口,拧着门把手微微推开房门,就着那一细窄的门缝,看到秋姐已经卧在床上睡着了。金从门缝里伸手,准确摸到灯光开关的位置,轻轻按下。

    可秋姐还是醒了,一阵翻身与被子摩擦出的窸窣声音,她哑着嗓子,柔声问:“是金吧?金快睡哦。”

    “嗯,是我。姐姐晚安。”

    “晚安哦。”




    金回到自己房间,开了盏小台灯,从书桌上抽出红色本子。

    2020.2.29(六)日历上这位稀客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

    金:表白。

    高考倒计时:99




    烈斩:晚安。




03. 

   2020.3.31(二)最后一次的信是给谁写的?

    金:不擅长写信。最后一次,同19年:初中写给家长。




    金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笔在本子上写着,嘴里还碎碎念着今天要背的政治提纲“相信人民自己解放自己……”,写完后撩笔,往回检查,心里一咯噔,纸上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分明写着:相信人民自己解决自己。

    完了。金叹气,他用签字笔在“决”字那狠狠地划上一笔,黑色墨水直接被拉长到下一行的横线上,落笔处往内凹,墨水的周围溅起白色的纸花,再移到错字上方潦草写下一个“放”字,心里继续念,我先解决我自己吧。




    从二月二十九日那次聊天后,第二天一早格瑞就发了两张图片给金,第一张图就写了几个格瑞筛选过后的适合金做的练习题题号,也标记了是哪本练习册,在最后一行写了句:老师讲的题为重,上述题为辅,隔几天把错的题重做一遍(你选的课外练习难度不一);第二张图是满满的三角函数公式,跟金说要记也要理解,不懂就问。

    而三十号出了前几天线上考试的成绩后,格瑞不仅发来了今日份两张数学图片,还提议:你先放下复习语文的时间,把语文早读换成英语早读,语文课时间全部用来做数学题。

    至于为什么,原因可想而知——数学就五十出头,跟上次考试没什么区别,英语刚好上了及格分九十,语文成绩在金眼里虽然一般,但是相对于自己其他科目和年级其他人的语文分数已经不错了。

    金甩头,他从昨天起就计划把数学错题全部移到二十三点后订正——他觉得自己夜晚时头脑更清醒点,能够逼迫自己更加清醒地面对数学这座大山和自己数学分倒数的现实。伸手按下计时器,把手机页面切到猿题库,预计五十分钟内完成老师今天在学习通上布置的地理作业,投入到和自然地理相爱相杀的过程中去。




    超时三分钟,金正正好做完,提交后退出,有个正确率排行榜,格瑞的名字在榜上第六,金不偏不倚,在第七。

    其实前面几次地理正确率排名金的名次都在格瑞之前的,一般他是前五,格瑞排在第十之后,但不可否认的是格瑞的确在一点一点往上爬,就像这次模考分数,第一次格瑞和众多才返校的校考生一样,总分排名低糜在班级中下层,经过几次考试后一越又回到班级前十位置,总分比金整整高了四十一分,并且金知道,再多给格瑞一点时间,下一次他就能越到五百一,甚至是更多。果然嘛,金咂咂嘴,不愧是格瑞。

    群消息突然闪过,一下就两三条,金猛得记起自己政治和数学作业还没提交,匆匆忙忙提交数学后却找不到政治练习册,在窗台一阵翻后好不容易抽出上午做完的习题,又得在桌上找不知道夹在哪儿去的刚默写完的政治提纲,一顿乱翻后才找齐,拍好照后,才发现错过提交时间。

    啊——

    怎么这样—— 

    这就是解决自己的第一步嘛——




    金把练习册丢回窗台上,眼睛低垂,视线顺着那本飞跃的练习册移,越过那贴在墙壁上的高考倒计时上显赫的“67天”大字,随着练习册撞击玻璃窗时他也不自觉看向窗外的世界。金现在租住的房子靠街,他朝下瞥,街头霓虹灯闪,车子川流不息,街边小店外有人搬着塑料椅子在外头聊天嗑瓜子……金向对面望去,看到那所伫立在闹市但被称为里面装的全是这小县城的希望的学校:自从高二升高三后,姐姐就特意选择在自己高中旁租房,尽管这儿离她上班的地方远了很多。

    那座高大的建筑物就那样沉甸甸地直直坐落在热闹街头处,但因为整个身躯都被隐匿在浮于霓虹灯上空却不断朝下垂落的浓密黑夜中,而显得于周围格格不入。夜色一点一滴蔓延,收敛起镶在银白墙壁上的蓝色玻璃原本会反射出的亮堂光芒,也渐渐吞噬掉因为没有学生光顾而只留下的几盏微弱淡黄灯光。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学校,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霓虹灯光化作一点逐渐消失,车流人流也逐渐隐去,他好似看到自己在左边的艺术楼里,画笔在水桶里刷刷清洗着,挥动的瞬间水珠就撒在自己校服边缘沾着的色彩颜料处,浸润开那般迷幻的五彩斑斓;又好似在中间偏后的教学楼上陪着红发少年趴在栏杆处,听那人絮絮叨叨联考离达标线还差两分,想复读但家里人却说随便读个大学就行了……金觉得自己好像又陷进了某个静止的透明囹圄,周围是流动的,但他却怎么都跳不出界线,只能按照不知道由谁设置的规定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迷迷糊糊中,金好似又听到在小学时家里人指着这所高大的学校说:“金的姐姐是在这儿毕业的,金的好朋友格瑞肯定也要到这所学校去,金你呢?”时,十一岁的小屁孩中气十足地说:“我肯定也会被这所学校录取啦!”

    空中撕裂开一阵轰鸣,从地面朝四周发出,金被吓得一个机灵,骤然被拖出那奇怪空间,他寻着声音往下瞥,一精神小伙头戴头盔骑着摩托轰隆轰隆地冒着灰烟从街道穿过。

    厉害,金叹道,还莫名竖了个大拇指,我也想当精神小伙。他如是感慨。

    金把那本被迫摊开的政治练习册工工整整收好,又从箱子里掏出格瑞今天布置的题目所在的练习册,他清楚自己依然焦虑也依然平静,无法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点,也清楚自己不能诉说避免徒增自己和别人的负担,但是呢。金点开微信,先是找到自己的政治老师,把作业发给他,对他说了好几句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云云,再点开发了几十条消息的微信群,不顾屏幕上一溜地奇怪欢呼和怪异感伤,直接点击向上翻到未读的按键——

    丹尼尔:刚才确定了,高考延期一个月,6.7开始的考试改为7.7。

    丹尼尔:同学们不要松懈,请继续加油。

    金拖长语调“啊——”了一声,迅速截图发给还在加班的秋姐,还加了几个感叹号,发完后按退出,看到格瑞发来的几条消息。

    19:05 

   烈斩:不是指放弃语文,只是在前期先补弱势科目,我会整理出每天的语文笔记给你,你放心。

    烈斩:我也询问了丹尼尔老师,他说支持这个做法。

    烈斩:你可以相信你的能力。

    21:00

    烈斩:高考延期了。

    烈斩:加油。




    楼下有人在用话筒唱歌,楼上有人喊麻烦安静点,歌声戛然而止,于是小县城又坠入阒然,再慢慢发出细微、平庸又揉入点点温柔的声音,于这片静谧里,悄悄凸现出车轮轧过水泥地的刷刷声、凉风钻进窗户扬起窗帘的哗哗声、天花板掉落弹珠的嘀嗒声,还有客厅里钥匙准确落进锁孔,姐姐就要推门回家的声音。

    金知道自己可能还停留在那个静止的类似于盒子的玻璃囹圄里,无法越出界线跳入外面流动的世界,因为他还没达到那个远方,他脚下踏着的还是迷茫。但是呢,他也实在是没法停下朝前走的脚步。

    从六十八天变换为九十八天,也注定又是一次大洗盘,有人继续往上走,有人拼命逃离过去朝前冲,有人恍然坠落,也有人仍然向下走。

    “有救了”可能说不上,但某一瞬间心里真的涌出了这个想法。现在来说,至少是,有更多的机会了。

    看不清前面的路,但确定自己是在朝前走,就稍微好了一点。




    矢量:加油!

    矢量:接下来一个小时左右,进攻英语!二十三点是数学舞台!




    2020.3.31(二)最后一次的信是给谁写的?

    金:今天写一下。

    To:金,

    向前冲。 

    from:金。\^O^/ 

    高考倒计时:98




04.

2020.4.7(二)什么不会输给任何人。

    金:开学啦。

    希望是文化学习。




    开学的那一天,金穿着秋季校服,戴着蒙了大半张脸的口罩,背着书包,用脚踢着装书的大箱子,在校门口以龟速移动的方式排队进校门,被保安叔叔用体温枪指着额头,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健康证明啦核酸检测什么的出示给他看后,再把姐姐专门备好的刚才随着抽纸微微滑出袋沿一点的健康包重新稳妥塞回校服宽大的口袋里,最后一把抱起箱子,挥手谢绝帮忙搬运行李的大爷的好意,大剌剌地跨进校园。

    到了班级才发现,人已经来了很多了,而且桌椅全部被隔开,单独一列一列地放着,金瞬间意识到如果坐教室正中间的严重性——按照高三同学的书本量,过道肯定会被书箱堆满,要是坐在中间,那肯定得等周围同学散开才能垮组越箱冲去食堂,到时候,怕是一粒饭都没得了。

    金本想立马抱着箱子选择一个绝佳的利于自己干饭的好位置,转身朝一组后头走时正好撞上格瑞往这边望的视线,紧接着瞬间停止迈出的步伐,脑海里“嗡”地一声便倏然浮现一片空白,手紧了紧抱着的书箱。他没想到格瑞这回不是踩点开学,毕竟那人每次放假回家后都是踩点返校。

    格瑞坐在一组最后方,如往常一样,竖着蓝黑校服前襟,紫罗兰眼眸清澈淡然,如果不是戴着那白色口罩,金都要觉得他俩只是一个假期没见,弯七绕八的心思从来没有发生过,紧张许久且愈演愈烈的距离感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金!”

    “嗯?”金回头往,紫堂幻正站在门口,朝他招手,“金,你的位置在第六组!”

    “哎是紫堂啊!”,金嘴角上扬,庆幸之感油然而生,瞬间跑到紫堂幻旁边,看着紫堂幻手里的座位表,问“我坐几号?”

    “六组六号。”    金看到自己名字后“嗯嗯”了几声,又迅速看到了格瑞的名字。 

   “格瑞坐你后边呢,金。”紫堂幻没察觉到金突然转变的细微情绪,扯了扯金的袖子“你可以帮我喊一声吗?这是丹尼尔老师刚做出来的座位表,大家貌似都在聊天,我担心我声音太小……”

    金给紫堂一个“了解”的表情,对着三两堆围在一起的同学喊了声“新鲜出炉的座位表来了哦!”又立马移步朝一组末尾走,省得到时候被包围得出不去。

    天知道,他听到紫堂幻叫他的声音时庆幸自己可以逃离莫名窒息的视线,看到格瑞的座位后又庆幸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格瑞搭话。

    于是金走到一组最末尾,感觉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正飘扬着,说:“格瑞你的座位是六组七号!在我后面!”

    话音刚落,格瑞沉着嗓音回复道:“你搬了那么久箱子不累吗。”

    很好,金拖长语调地“额”了一声,是熟悉的配方。




    到了九点三十,丹尼尔来到班级开班会,首先是说欢迎大家正式返回学校,其次就派班长分发了口罩、酒精、免洗洗手液和一次性手套,并说明此次学校的防疫工作需要大家的积极配合,排队走路要保持和周围同学隔开一点五米的距离等等。之后又上演一场重头戏,打开显示屏,点击PPT展示并分析上届实验班同学的联考、高考各科成绩和录取情况,还打印出一沓去年各学校的录取标准、投档线与对湖南省录取人数,最后贴心地表示:所有数据都将贴在后黑板上,供大家参考哦。

    金看着屏幕上的分数,低头翻阅着笔记本,他其实在联考成绩出来那天晚上就已经全部算过一遍了,范围规定为北京,在不参加校考的前提下,去提前批非平组,文化必须一本线往上走,也就是五百五,如果是提前批非平……

    至于丹尼尔在说完数据后还说了些什么,金没听得真切,直到身后有人用笔敲了他的背,他反射性地用身子往后推椅背靠过去,抵在后桌的桌子上。

    接着,他身侧传来一张白色纸条,格瑞在背后轻声解释道:“刚刚丹尼尔老师要我们写想考的大学在纸条上,一个一个往前传到第一位,班长收。”

    金愣了下,伸手拿过那张纸条,迷迷糊糊说了声:“好的,谢谢。”

    他把纸条拿到桌上,握着黑色签字笔,对着最上面那一行工整清秀的字迹“格瑞:清华大学”陷入沉思,最后接着写上“金;没想好”,传给了前座。




    开完班会后自然也到了午饭时间,金原本高昂的干饭热情被磨得兴致恹恹,虽然肯定是要去吃饭的吧,但金也不太想让紫堂幻他们看出自己的端倪,就笑着挥手说“你们先去吃,我先把班会上没做完的题做完。”其实那题是他在班会结束前几分钟才动笔的,等紫堂幻点头走出门后他就埋头重新看题做了遍,再抬头时已经十二点二十二分,食堂里饭应该是没有了,只能去小卖部里买个面包什么的。

    金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校园卡,朝前走时却被一人叫住,他扭头看才发现格瑞还坐在座位上,前面摆了本英语3500词汇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格瑞敞开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校服袖子也被高高地挽到手肘,那人从桌面上刚才发的口罩里抽出一片递给金,说:“楼下的商店还没开门,要去食堂那边的,我们一起去。”又用眼神示意了下金手里的校园卡,“我没带。”

    “好。”金点点头,把口罩戴上,“你用我的就行。”

    两人并肩走到楼梯口,格瑞一直垂着眉,微微抿唇,金看他是有话要讲的模样,便等他开口,过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听到格瑞说:“《南京条约》哪时候?” 

   “哈?”

    格瑞瞟了一眼金,回答:“1842年。”又轻轻咳了一声,“它的标志是?”

    金立马抢答:“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格瑞点点头,问:“那明清时期白银流入的影响是?”

     “额……促进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推动税制改革……”金求助似地看了一眼格瑞,那人向前走着,接收到目光后又接着像背书似地顺着金说的说了下去。

    金认为,下次还是自己先开口说话比较好。



 

    买完面包后,金和格瑞往回走,来的路途中一直被格瑞逮着问历史题,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都没怎么来得及仔细看看许久没来的学校现在如何了。

    南方的四月已经悄然变暖,太阳从树叶缝隙中投照下来,风拂过,厮磨又懒倦,从树枝抛下一股玉兰清香萦绕鼻尖,也晃得树影斑驳,学生们行走在光影里。金捧着手里的红豆面包,抬头望,透过树荫瞧见碧蓝的天空,那上面划出一道遥远而绵长的白线。

    “格瑞清明去见山上睡着的家人了么?”

    “去了。”

    “听到鸣笛了吗?”

    “听到了。”

    金眯了眯眼,“我当时还在下山,刚走到山脚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鸣笛。”

    四月四日,鸣笛声嘶哑悠长,响彻云霄,也传遍至各个角落。金跟在秋的后头,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随即双手握拳放至身侧,低头沉思。眼下湿润黄图,在那之上,青草萋萋,脚印深深。

    “我四月一日才知道,三月三十一日发生了森林火灾来着,就是说高考延期那天。”

    “嗯。”格瑞微微往金身边靠,“四月一日找到了所有人员遗体。”

    “哎,2020年好多好多事,”金喃喃道,手里的面包往上抛了抛,塑料包装在下落的瞬间映出白色光亮,金看着前方沥青路面,和路上的三三两两朝气少年,路边灌木丛丛,小花朵朵,侧头,弯着眉,笑着对格瑞说:“但春天还是来了。”

    格瑞看着金湛蓝眼眸星光点点,右手手指在口袋里曲了曲,握住昨天买好的蓝莓糖果,回复道:“春天总会来的。”伸出右手在金眼前掌开手心,露出水晶锡纸包裹的蓝色糖果,“给。” 

   “哇哦!”金被转移视线,问:“你哪时候买的?商店里没看到格瑞拿哎!”

    “在家里随手拿的。你写了哪儿?” 

    金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格瑞问的是班会课上写自己理想的学校,他把糖果放到手心里,紧了紧拳头,感到糖纸刮过手心,开口道:“还没想好,什么也没写。”

    “嗯。”格瑞眼神黯然,又恢复成缄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事,慢慢来吧。”

    “我看到啦!格瑞写的是清华!不愧是格瑞呢!”




    “前面的同学!不要靠那么近!一点五米开外!”

    还没等到格瑞的回应,却迎来了教务主任的叫喊,金“哎”了一声,迅速回头检查,发现自己莫名跟格瑞挨得极近,可能是自己习惯性地又往那边挤了,手肘都碰着手肘。

    金立马移开跳上台阶,整个都是听从老师教导的乖巧模样,冲后头的主任点头致歉,还说喊了句:“不好意思,下次记住!”

    格瑞站在原地,看着金做完一系列动作,在金朝后说话时也看向了那位留着经典地中海头发的主任,想起教室座位之间的间隔都没有一米五宽,心里不免有些不耐烦,低沉回句只有金才能听到的“不好意思”。




    2020.4.7(二)什么不会输给任何人。

    金:有一说一,我的国家。

    格瑞给了我糖果!

    高考倒计时:91




05.

    2020.5.4(一)今天晒了多久太阳?

    金:没,在教室。




    越往后面走,教室的气氛也慢慢地沉了下去。除了固定的晚一前背文综、隔一天来一次的文综选择题限时考试后的课间里,教室有些吵嚷声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寂静无声,只有细微的讨论题目的声音或者是起身出教室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不过,偶尔也有嚼零食的声音。

    金一边盯着今天文综选择题的解析,一边把一包果蔬干往后递,手都要举酸了身后都还没有发出如预料般的伸手擦着塑料包装袋拿零食的声音,金想开口喊名字,但嘴里的正在嚼的香蕉片给他设置了阻碍,于是他含糊不清的像是呜咽地说:“格瑞,果蔬脆。”

    说完后惊觉自己都听不明白说了什么,正准备抽回手转身直接把果蔬脆摆到格瑞桌子上,可在他说完没几秒格瑞就“嗯”了一声,还伸出一只手先是出了点力地扳回金往回缩的手,待金的手重新回到桌面范围内后又改成轻轻握着金手腕,另一只手从金的果蔬脆袋里溜了下,抓了几片出来。

    待格瑞把握着的手腕松开后,金猜想格瑞应该已经拿完果蔬脆了,踩着桌杠的腿一松,椅子前脚便落回原地,又听到格瑞说,“不好意思。刚做题没注意。”

    “没事没事。”金抖了抖袋子里的果蔬干,朝里瞟了一眼,发现里面果然只少了一些自己的不爱吃的胡萝卜脆。他把果蔬脆放回桌面,拿起刚才看的试卷就往后侧身,把它放在格瑞的面前,“第七题,麻烦格瑞了。”

    格瑞扫了题目几眼,回答:“此分布处主要属于热带季风区和热带雨林区,两种气候的特点?”

    “额…6至10月高温多雨!”金恍然大悟,笑着说,“所以选B!”

    “而且,赤道地区不受台风影响。主要受赤道低气压带控制,风力小。”格瑞说,“金,你应该记清楚这类知识,这分不能丢。”

    “啊其实之前记过,可能现在有点忘,我晚上回家再温习。总之谢谢格瑞!”

    “最近数学呢?”

    “还是有点吃力,中午的小题训练还好,但今天作业大题第二问没做出来。”金收回试卷,问“今天语文课堂作业格瑞写完没?”

    格瑞从书立中抽出语文卷子,递给金,待金收好后又低头看原本的数学套卷。

    金也拿出自己的试卷和作业登记表,和格瑞的叠在一起,起身,走到讲台上摆好,提高音调道:“打扰一下,今天语文课堂作业大家没忘吧?写完的同学记得在下晚自习后交上来,我明早早自习前交过去。”

    “啊?啥?”

    “哎,”毫不意外地收到对语文作业表示一头雾水的反馈,金挥了挥手上的卷子,“今天老丹不是放了《后浪》的视频吗,要我们写感悟的那张卷子。”

    “哦哦哦写了写了!”

    “啊,还没写!金哥写了没!”

    “说啥呢,金要是没写怎么会现在就收!”

    教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有人一路被托付了好几张卷子一齐交上来,还有人才从书立里掏出试卷一边奋笔一边笑,金笑着说:“虽然老丹说以后减少在课外布置语文作业,大家也别忘了语文哈,到时候这张卷子发下来记得收好,可以当作文素材。”

    “好嘞!铭记语文课代表的教诲!”

    然后有声音突兀从喧嚣里蹦出来,一本正经地喊:“那么,奔涌吧,后浪!”引得一片笑声。




    金被赋予语文课代表的职务,是被丹尼尔抽学号得来的,他自然欣然接受,而且他其实还挺喜欢丹尼尔的,不然也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跟他诉说联考失利的感受,虽然的确是没得到什么缓解。但金抛开这一点,还是认为不可否认的是,老丹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班主任。

    会在实验班剥夺放假权利的时候带着班上同学窝在关灯的教室里看电影,而且不用写感受;会在元宵节时从校外搬好几箱煮好的汤圆进来分给学生吃,虽然大家都表示吃到想吐;会买几个吹风机,留给班上寄宿的女生吹头发……最重要的是,在高一时被阴阳怪气地指责是最差的一届实验班,陪着学生一起挨主任的责骂的班主任实属不多,在高三时把自己科目的自习时间省下给其他科目,还经常在课堂上放视频给大家看的班主任也实属不多。

    金是走读生,知道《后浪》是在昨天出的,所以今天在办公室数试卷时听到丹尼尔说要在课堂上播放这个的时候还挺震惊,毕竟他也没猜到丹尼尔速度如此之迅速。鉴于昨晚就被姐姐拉着看了一次视频,所以当课堂上把视频播放第二遍时,金有些走神,悄悄看向丹尼尔,那人站在教室的右上角,伴着视频里一次次慷慨的“我看着你们,满怀……”也目光亲切地凝视着坐在教室里的同学,而在最后一句“奔涌吧,后浪!我们在同一条奔涌的河流。”脱口而出时,丹尼尔正好对上金的视线,并且眯起眼笑了笑。

    会陪着学生从高一被指责最差到高三被夸赞最好的班主任,也实属不多。




    下晚自习后已经十点了,金在黑板上布置完明天早读任务后,转身把粉笔丢回粉笔盒里时,却看到斜靠在门框边的格瑞,那人背着双肩包,一手抱着两本数学练习册,一手持着本小册子,正垂着眸阅读知识点。

    “格瑞!你怎么还没回宿舍?”金纳闷道,格瑞和他不一样,是住宿生,家离学校远且大人常年在外出差,索性就在学校住宿。虽然以往金布置任务时格瑞和紫堂幻都会在教室里等一会儿再回宿舍,但自从高三后,金每次都让他们先回宿舍,避免浪费他们休息时间。

    格瑞闻声抬眸,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把小册子阖上,斜着册子点了点数学练习册,金立马意识到那里面有一本自己的,格瑞开口:“回家。”

    金“啊”了一声,扯着书包带子准备说真好呀格瑞也回家,又听到格瑞清了清嗓子,说:“带我回你家。”




    金用筷子夹着姐姐特意煎好的荷包蛋,眼睛还盯着摊在桌面上的用红笔判为正确的格瑞的数学练习册,张嘴啊呜一口就把蛋白塞到了嘴里,被烫到舌头又立马松嘴。

    格瑞本来在一旁低头重新做今天做错的文综题,听到金呜咽的声音迅速抬头,看到金正吐着舌头,眼角泛红,好似还被烫出了几滴眼泪,叹了口气,把装了水的玻璃杯递给金,还顺便在心里感慨还好自己没急着吃秋姐刚端来的荷包蛋。 

   金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地喝着水,他回家后才听到姐姐说原本格瑞父母今早拜托她去一趟格瑞家里帮格瑞拿一下放在茶几上的饭卡,再让金带到学校的,傍晚却接到格瑞母亲电话说格瑞今天自己回家拿,不麻烦秋了。但秋中午已经拿好了,就说如果格瑞请了假就干脆让格瑞住到金家里,反正也离学校近。但依金对格瑞的认知,格瑞要是知道秋姐已经帮忙拿了后,一般是不会再同意自己还制造麻烦住别人家里,至于今天这个例外,金又瞥了眼桌上的两本格瑞一下晚自习就跑到老师办公室里拿回来的练习册——肯定是因为自己惨淡的数学了。

    虽然自己数学在被格瑞督促记公式做错题本后分数上去了不少,但还是八十开头的样子。金把水杯放在桌上,估计荷包蛋一时半会也凉不了,就把装着荷包蛋的盘子推远了一点,关上格瑞的练习册,在自己的练习册上顺着思路开始解第二问。




    “做出来没?”格瑞看着金终于把笔阖上,两本练习册都关上推到远处时,问。

    “嗯嗯,这次顺着思路下来做对了。”做题期间大概为了问题打断格瑞复习好几次吧,最后靠自己把这四道大题全部做完一遍下来都过了一个小时过半左右。

    格瑞点点头,“快吃荷包蛋。”

    金又把盘子扒拉过来,从书包里掏出地理图册,翻到气候带那一页,边吃边看。

    没了交谈声,再次陷入安静。窗外夜色的沉寂像张朝四处蔓延的网,兜着未知和不安,悄悄朝这边靠近。金无意间瞥到面前的玻璃窗,那上面晕上了一层迷蒙的光,稀疏了浓密的黑,清晰映出他和格瑞并肩坐着的身影。

    “格瑞平常也这么晚睡吗?不会被宿管阿姨抓吗?”

    “嗯,宿管貌似不管高三生。”

    “这样吗?”

    “大概是默认高三生复习了吧,而且如果总是窝在被窝里打手电筒更不好。”

    “哦哦。”金点头,咽下蛋白,他之前就听凯莉说过刚开学时女生寝室经常窝在厕所里借着灯光复习,只是没想到格瑞他们也做过这类想方设法多读点书的事,感叹道:“都好幸苦啊。”

    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上倒映出的格瑞低头做题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握着自动铅笔在纸上写写停停,金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莫名想起格瑞语文试卷上满当当的字,也想起在看《后浪》时莫名的失望,开口问:“格瑞觉得后浪有评判标准吗?”

    格瑞停了停手里的铅笔,又迅速恢复写题的动作,“2020年你看到了什么?”

    金愣了半晌,最后结结巴巴地从嘴里蹦出几个词:“天灾人祸所造成的千变万化、所展现的生命脆弱……还有在其中朝着希望前仆后继的人们啊什么的。”

    “那你在2020年透过世事变迁看到了什么,什么就是后浪,”格瑞淡淡陈述,声音温柔而陌然,“前浪也曾是后浪,现在学着朝着目标前仆后继的、总要变成前浪的,都是后浪。”

    金看到玻璃窗上映着的格瑞眼尾薄薄的褶轻抬了一下,紫罗兰的眸色在灯光下显得淡然,他捻着页脚翻了一页,视线轻轻扫过来,对上玻璃窗上映着的金的眸子。

    小县城的夜色依然沉闷,窗外的学校依然于静默中伫立,但这次它们没有再穿过玻璃,伸出无声的触手把金塞入透明囹圄,相反,金内心被压抑着的就要在心上结下疙瘩的愤怒、不解与迷茫,都暂时性地融入夜色,于是,天地间似乎只余头顶的一盏灯。他们在那一瞬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的彼此对视,金察觉到黑暗中有些什么再次升起,或许是从来就存在,总而言之,它静默如迷,但它温柔生长。

    荷包蛋被吞吃入腹,金眯了眯眼,感觉像吃下了一枚太阳。




    “做题。”

    “也是,做题带我逃离苦海,做题使我快乐。”金把大拇指贴上食指,从右嘴角拉到左嘴角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以示闭嘴,拿出文综错题本翻到气候那一页一个个地扫视过去。




    2020.5.4(一)今天晒了多久太阳?

    金:借用《后浪》

    我心里有太阳,眼里也有太阳

    所以我今天晒了很久太阳☀️ 

    高考倒计时:64



实在不好意思 四点多才发现排版出了严重的问题 于是赶稿变成了改格式

今天会把下出出来 可能几个小时之后吧 如果能塞这尽量塞

再次不好意思

以及 谢谢你看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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