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瞌

新年快乐。


因任务特殊只在假期出没🍃
其余时间祝你平安快乐🍉

【2022拜年祭/初二】一起睡觉

【22:00】关键词:一起睡觉

上一棒:@C33 

下一棒:@湖lake 

•Summary:拿着降落伞的小王子和小狗形状的玫瑰花一起睡觉一起长大的故事。

•大部分格瑞视角,有原创人物出现(……)

•大量《小王子》出没,是个平淡得过头的故事


“时光中一切俱不确定而爱已增长。”——勒内•夏尔


01.[“请给我画只绵羊……”]

    夏天的风都是燥热的。

    床板很硬,薄被子已经不知道被金踢到哪儿去了,大概率是床下。秋姐明天会去晒被子吗,如果是夏天晒被子,清洗一下最好吧,上午十点拿去晒……然后就能变得柔软又干净,但是没有香味。守望星上……守望星上的被子有薰衣草味。

    十岁的格瑞正躺在不算窄小的床上,紫色的眼眸在黑夜里缓慢地睁开又闭上,偶尔有顺着额头流下的汗水趁虚而入,落到眼睛里,这时他只能用力闭眼,尽量把汗水挤出来——实在是太热了。热到仿佛睡在太阳上,紧紧贴着的是日冕层。

    虽然这是很不正确的比喻。日冕层是太阳温度最高的一层,而人在离太阳一百万英里时,就会被它所散发的高温烧得干净,甚至蒸发。格瑞皱皱眉,但是金总爱贴着人睡觉,就像一团粘糊的火球,被挨着的手臂仿佛即将被火球融化为一体——压根就躲不了了,已经被金挤到墙壁了!如果格瑞把手臂抬起放肚子上,火球就会吞噬格瑞的身体!

    太烫了。格瑞再次感叹,他一直在大脑里疯狂地试图转移注意力,进行别的思考,以此催促自己睡着,结果仍是绕到了温度上,又绕回了金身上。

    格瑞前几天游历到这颗贫瘠的星球上时,遇见了这个因一脚没踩实而从高高矿产上坠地后滚了几圈的黄毛小孩,并被小孩邀请吃了一顿饭,在其中互相交换了名字。至此之后就被金缠上了,无论做什么背后都跟着一个金。最后甚至在被金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睡在矿地上时,硬生生地拉扯到了金的家里。

    格瑞知道自己不算讨厌金。没人会讨厌金的。可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只是有些烦,良好的睡眠是修炼者的必需品,而金又烫又爱打呼噜,且是断断续续的呼噜。就像现在这样:

    “呼…嘟噜……吸………”

    像还没长大的猛兽在慢慢呼吸。草食动物应该发不出这种声音吧,也说不定。金打呼噜时的间隔有些长,最开始他一出声格瑞就知道金睡着了,也知道自己开始入睡困难了。但现在有些相反,反倒是金的呼噜声响格瑞会阖眼,如果停的时间久了,格瑞会不受控制地醒过来一点。

    是说不上来的感觉。格瑞叹气,觉得自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不知道还得在登格鲁星待多久。哪时候得走呢?

    格瑞心一横,夹在金和墙壁间艰难侧身,在等金靠过来前迅速完成转身动作,并伸手按住金的背。现在格瑞直面面对着金,并用胳膊横在两人之间,想借此挡住金,不让他粘过来。

    “呼……呼……”

    好了。格瑞筋疲力尽。背靠着的墙壁凉凉的。他的脑袋早在与金的“斗争”间脱离枕头,只能把头埋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再找个相较舒适的姿势,微微蜷缩起。做完这一切后,他默默在脑海里列举快速入睡的方法,比如说数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金怎么没打呼噜了,三只绵羊……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伸展,往前下方抓了抓。

    六只绵羊、七只绵羊……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小、变远、变柔,窸窸窣窣的。

    十一只绵羊……

    手指勾住了一块软软的布料,摸起来是滑的,捏起来……有点涩。像是……以前……以前貌似也有一条软软的布。

    不太记得了。



    登格鲁星温差大,傍晚连通上半夜总是燥热难耐,下半夜起有点凉意,甚至漫延到清晨,清晨总是冷的。

    起风了,这次吹进来的不再是粘稠又高温的热空气,而是普普通通的凉爽且柔和的风,它搅动整室闷热气氛,带来舒畅。

    白色窗帘掀起一点,绵羊就要溜出房间,奔到某个星球制作梦境去,却在跳动间窥得一个小秘密——有个小男孩的手指攥住了另一个小男孩的睡衣背心。

    金的呼噜声又响起,格瑞睡着了。



02.[“你要的绵羊就在这个箱子里。”]

    “金,你睡不睡觉?”

    十二岁的格瑞双臂搭在胸前,眉毛一皱,眼神一撇,像是一个小大人,打破他“就是个大人”的是因为他还需要仰头才能直视着站在沙发上披着大红花棉被的小屁孩——金,那人肯定是又想到些什么,兴高采烈地把大棉被从房间移到客厅,堆到正在看书的格瑞旁边,然后一骨碌趴上沙发,拿起被子两端拢到肩膀上,长长一条从他矮小的身子上顺溜而下,直坠地面,为了不让被子掉到地上被格瑞骂还特地扯了扯,毕竟家里被子少,他俩得盖一床,殊不知格瑞听到声响就知道金早把被子拖到地上过了。

    接着,金轻咳一声,但格瑞没如他所愿地抬头看自己,因此改成重重咳嗽,差点被呛着,而被子那岌岌可危的一角终于放弃自己的使命落到地上。他如愿得到格瑞震惊的眼神——因为格瑞怎么也猜不出金的脑袋上还顶着块枕巾!

    金眯着眼咧开嘴笑出了声,表示很满意格瑞的脸色,但是他还是迅速地止住了,仰起头,展开双手,试图用严肃的声音说:“我是玫瑰公主!”可是又立马破功,改道:“呸,王子。”

    于是格瑞的耐心随着枕巾也落到地面而告罄。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说出了最开始的质问。



    格瑞在见到金头上戴着的枕巾时瞬间明白了金此般所作所为的原因。枕巾上绣着的是玫瑰,他猛地回忆起昨天秋姐讲完《小王子》后他和金突然发生的争执——金说格瑞是手里明明有降落伞却不肯打开的小王子,只知道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飞呀飞,格瑞一时气结,觉得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反驳,脱口而出就是那你是小狗形状的玫瑰。

    记不起争执的起因了,至于是怎么扯到这种幼稚的比喻的,也通通忘记。可能是秋姐讲完故事后说了些什么吧。总而言之最后以金愤怒地大喊:“格瑞你怎么这样!再也不理你了!”,和格瑞听此后暗暗“哼”了一声作为结束。之后金去秋姐房间睡觉,格瑞昨晚是一个人。

    睡得不是很好。偷偷开了小夜灯才睡着。但别想让他先理金。

    也算是按照他的想法,金是先过来说话的,虽然他说的是什么劳什子的“玫瑰王子”,反正跟昨天的没差。但是格瑞原本以为金还会早点来和解的。今天他不管怎么逼迫自己把注意力专注在书本上都能听到金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很烦。



    “睡啊!怎么不睡?”

    “那你就别把我的被子拿出……”

    格瑞心头“咯噔”一声,这不是他的被子,是金和秋的,他俩只是看格瑞没有才分了点给他的。

    “嚯!”格瑞看到金瞪圆了双眼,强忍着内心的紧张与想逃避的心理,握了握拳,仍然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只是有些僵硬。结果他听到金说:“要不是你说我是小狗形状的玫瑰,我会想出这样装扮吗?”

    金边说边往下瞥,发现被子的确落到地上了,伸手把它扯了上来,眨眨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说:“我可是玫瑰王子,不是什么玫瑰小狗。”

    啊。格瑞的心回到原处。他放松了挺直的肩膀,眼睛却开始往别处瞟:“我没有别的意思。”

    格瑞抿了抿唇,眼睛转回来,还是看着金。明明就像小狗:乱蓬蓬的金黄色头发在空中随意分叉着,有几绺贴在了脸颊上,是很细也很软的发质;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像盛了一口井,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还有因为生气染红了脸庞,小而俏的鼻尖上都沾着淡红一点。小狗不好吗,为什么要因为这句话生气?不是还说了我是天上飞啊飞一通乱七八糟的吗?

    但是格瑞不准备管这些奇怪的小孩想法了,他比金大,让着他呗,不计较。格瑞转移话题,问:“你不是去跟秋姐睡觉了吗?”

    金不说话了。

    格瑞继续猜测:“秋姐不让你拿她的被子玩儿?”

    “呃,也是啦。”金双眼飘忽,最后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主要还是来找你睡觉。”

    格瑞有些震惊。随之而来的是形容不出的情绪。他尝试去压下,但还是没控制住语调,说了声尾音上扬的:“啊?”

    金“嘿”了一声,像是就等着格瑞发出疑问,他滔滔不绝道:“你说嘛,要是没有我,你肯定只能摸着枕巾睡觉,枕巾搓起来又没我睡衣舒服,而且你要是又做噩梦怎么办,我得照顾你啊格瑞。”

    格瑞心里的一点感动都被金这一番话消灭了。他不得不承认金说的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昨天的确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睡着。但他反驳道:“不用你照顾。”

    “好吧。”金叹气,有点懊恼格瑞不接受这一套。他只好说出最核心的真相:“因为我想跟你一起睡觉。”又小声嘀咕,“你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十岁的格瑞在登格鲁星其实没待多久,在金因为自己陷入昏睡后就匆匆离开了,甚至没等到金醒来。上次在别的星球游历后趁着休息时间才回来一次。十二岁这次是第二次回登格鲁星。

    格瑞眼前浮现出每当自己回登格鲁星时金向自己跑过来的模样。他认真看着此刻面露委屈的金,建议道:“那我们睡觉去吧。”

    “哇!”金迅速回归元气,格瑞想他要是真是小狗尾巴都竖起来了。“好耶!睡觉吧!”

   接着是“砰”的一声。金被过长的被子绊倒了。格瑞叹气。



    等格瑞成功解救团在被窝里的金、两个人把被子和枕巾收好放回房里、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觉,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这次是冬天。窗户紧紧闭着,只能在听到玻璃被撞出“哗啦”的声响时感受到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钻进被窝里,冬天需要像金这样的小火球,烘得被窝里暖洋洋的。

    寂静的黑暗中,格瑞迷糊着等金的呼噜声响起,却听到金在一旁很小声地叫他:“格瑞,你睡了吗?”

    格瑞瞬间清醒了。但他没回复。他觉得金是要讲些什么的,凭借他与金相处的经验,金大概率是要解释之前生气的原因,但是他有种直觉,这次需要他装睡。

    金凑近了一点,好像就靠在格瑞的耳边,因为格瑞觉得有点痒,金的声音让格瑞觉得耳朵像被发丝蹭着一样,他听到金嘟囔着——

    “你本来就是在天上飞来飞去嘛……而且你不就是小王子吗,我觉得故事书里说的王子应该跟你差不多好看吧。”

    “我其实……嗯,格瑞小王子,我也知道你很忙,不确定回来的时间……哦我当然知道你一定会回登格鲁星啦!只是,能不能在每次离别前跟我说声‘再见’呢?”

    “我想知道格瑞是哪时候走的。回家看到格瑞不见了枕巾也丢失了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又不是不可以等,而且我走的时候每次都说了‘再见’哦。”

    “学学我,格瑞。晚安啦。”



    热源还是待在手边。格瑞浑身都很暖和。他喜欢冬天的冷,因为冷气一吹他总是能保持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他现在也不想抗拒冬天的暖。

    格瑞听到了呼噜声。金睡着了。格瑞悄悄点头,在心底道声晚安。

    即将睡着时还不忘感叹,金真是个笨蛋啊。



03.[“有一天,我看了四十三次日落!”]

    十五岁的格瑞赶上了金的十四岁生日。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五个年头,但不是每次对方生日时都能见面的,三个人聚在一起的生日更是少之又少,印象中只有两次,一次是秋的生日,一次是格瑞的生日。

    格瑞其实不爱过生日。他在七岁之前,包括七岁当天所许的生日愿望是一模一样的。可刚过七岁还没多久,一场爆炸在宇宙中发生了,虽然这对于诺大的宇宙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格瑞来说从此随之消失的是他童年里的一切,并将荒芜漫延到以后。所以格瑞很清楚,心愿是没有用的,因为愿望并没有实现过。也或许他从来没许愿过,当时的人现在也没办法出现帮他证明。

    生日也是没用的。是为生而生命,是为走下去而过日子。但金和秋显然不那么想,他们表示如果格瑞不想过生日的话,就当是为了我们而庆祝吧——我们俩太幸运啦,竟然能遇到格瑞!接着,他们仨玩了一晚上的抽王八。输的人要往脸上贴纸条,以格瑞脸上贴三张,金贴五张,秋挂着笑容的场面结束。

    不过很早之前就没法玩了,抽王八得两个人以上才行。两年前秋参加凹凸大赛后杳无音讯,留下的是登格鲁星被加重的赋役。

    格瑞曾认为在那以后金也不会再想过生日,但是金非但没有,甚至变本加厉,一个人过三次生日——即使格瑞和秋都不在登格鲁星时,他也会在他们生日那天准备一些好吃的,一个人在客厅里挂上“happy birthday”的卡片,欢呼雀跃着。



    于是,在这一天,格瑞能与金一同庆祝生日的11月25日,金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了尘封已久的扑克牌。

    不过格瑞知道金并没有多兴奋。因为即使自己允许了他把牌堆在床上玩,那人也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像是耷拉着耳朵没能得到抚摸的小狗。当然有可能是明明是他生日,而他运气总是不好的缘故:金说抽不了王八就抽乌龟,把部分牌拿出去再把各自手中的对子挑出去,谁能先抽完谁获胜——结果呢,要不就是金输,要不就是两人都僵持不下,决不出胜负,实在没办法两个人玩。

    当金手里仍然只剩下一张牌、而格瑞手中再次空空无也时,金难过得紧闭倒在床上,双手端端正正搭在胸前,正中间是他还抓着的扑克牌。格瑞推了他一把,他也不动弹,保持直挺挺的姿势。格瑞只好收回手,默默地把被子上的扑克牌全部收好,并放进盒子里,再伸手扯了扯金手里的扑克牌,一如所猜测的抽不动。格瑞叹气,起身去厕所洗手。

    格瑞回房间后,从金身下抽出被子,再往其身上一盖,关灯,钻进被窝里,手指准确无误地勾住金的衣角,准备睡觉。



    “嚯!”

    格瑞除了手指在轻轻揉搓外,其余皆一动不动。

    “你怎么这样!”金装作泫然欲泣的样子,声音简直是如泣如诉,“玩游戏的时候一点也不让人,睡觉的时候就想起我啦!偷偷开小夜灯的家伙!”

    “我没开。”

    格瑞很头疼。自从金在格瑞飞船上找到一盏小夜灯后,就爱拿这个说事。但格瑞睡觉时的确有些奇怪的癖好:一个人睡喜欢开小夜灯,而不管怎样手边最好有个能供他手指抓住摩擦的东西,这样能促进他入睡。在第二次离开登格鲁星时,他还顺走了一块枕巾。

    “但是我今天总是输!而且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格瑞没能快速接上金的脑回路,只好说“那是因为两个人本来就不好玩。”

    格瑞把头微微埋在绵软的被子里。他猜测金今早应该是晒了被子,有股阳光的味道,干燥但舒适。他静静等待金的回复,可金却安静下来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格瑞停下了手中动作,只微微勾着。

    格瑞知道金理解他话语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指出这个游戏不适合两个人玩。可金可能想到了秋,过生日时想起爱笑的姐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格瑞刚想开口,又听到金轻轻反问:“怎么不好玩啦?”

    “我觉得挺好的。两个人呢!”金声调高了点,“两个人什么都能做哦。只是我总是差一点点。”

    “再怎么过生日也差格瑞一岁。也差姐姐五岁。但是我应该知足一点,比如说珍惜差距只有一点点的时候。”

    但你还是不甘心。格瑞心里接到。格瑞的手松开衣角,渐渐越过金的身侧来到其胸前,抓住扑克牌的一角并抽了出来,他整理扑克牌时专门注意到了的,金手里剩下的应该是画着国王的K。

    格瑞把这张牌放在金的脸上,说了句:“玫瑰国王快睡觉。”下一秒就把手收进被子里了。一边暗自感慨自己真能说出口,一边装作自己好似没发言。

    可金果然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金惊喜地大叫:“另一种方式的胜利!我可是king!比小王子厉害一点!”

    金往格瑞身边凑,肩膀与肩膀碰撞在一块,他把衣角重新放入格瑞的手里,说:“睡觉睡觉,明天还有好多矿得挖。”



    格瑞感受着身边人的起伏,吸气时呼声顿顿的,胸膛慢慢撑起,呼气时则是微微的吐气声,胸膛缩起一点。虽然会发出声响,可格瑞心里很宁静。那人眼睛总是鲜活又灵动,但偶尔也会蒙上一层雾。

    金会做噩梦吗?金的噩梦是什么样的呢?

    格瑞不小心触到了金睡衣下柔软的腰,手指迅速收回。他任由自己思维发散:三年快过去了,这届凹凸大赛即将开始,前方的路是怎样的呢?不好走是肯定的……但金今天会梦到日落吗?

    他的肩膀紧紧挨着金的,他想:如果梦到了,那我也梦日落吧。



04.[小王子不敢承认的是,他留恋这颗星球,是因为每二十四小时就有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

    十七岁的格瑞反应速度一如既往的快,比如说,他已经感受到短短一上午凯莉共望向自己98次左右,其中最长的一次达4分钟。紫堂幻看过来大概有87次,但每次都是匆匆望一眼就转头。

    但格瑞没心思管这些。他们几个可能又在密谋些什么。金这一上午倒是正常,发出技能的时间十分及时,并且时不时蹦跳几下,有一次还跳上矢量滑板在天空上飞了一会儿,可见他心情不错。总之,金不是主谋,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是第二赛季前的休息阶段,在此阶段他们临时组成一个小队,在一块儿打怪升级——如他所料,金确实来参加凹凸大赛了。

    格瑞一直都相信金的能力。金的领悟力很强,潜力也足。但毕竟是凹凸大赛,他有必要在某些时刻插手金的事情。更何况金在与鬼狐天冲打斗后昏迷了整整三天。

    不担心不行吧。



    “格瑞。”

    金又一溜烟飞远了,格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头注视刚凑到自己身边的凯莉。

    “你晚上睡觉戴耳塞吗?”

    格瑞皱眉,不清楚凯莉在问些什么。

    “什么样式的耳塞啊?”凯莉歪了歪头,语气逐渐暴躁,“我昨天可是把凹凸商店全翻了一遍!各个耳塞我都试过了!一点都阻挡不了金的鼾声!”

    格瑞这才瞧见凯莉眼睛下淡淡附着的乌青眼圈,他弄明白凯莉的话语后,在脑海里迅速把事情理了一遍,再往后望向紫堂幻,那人面色苍白,还对着自己尴尬地挠头笑了笑。

    以前几个人都不算睡在一起,自然体会不到金的呼噜声,听到了也是隔很远之后的了。这次几个人睡在一处平地,距离也近很多。而金呼噜声还有一个特点:如果他白天太累,呼噜声会越响且持续时间越久。

    然而格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凹凸大赛是九死一生之地,每一步都如虎尾春冰,他以往常常不能陷入深度睡眠,甚至只能闭眼休息。如今可能是团队轮流放哨使得安全系数提高的原因,他这几天的睡眠质量称得上是参加大赛以来最好的。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格瑞提醒着自己,并回复凯莉:“我没带耳塞。”

    凯莉听此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道:“骗人的吧,那你是怎么睡着的?!”接着再次凑近,这次距离近到简直要怼上格瑞的脸,格瑞瞬间伸出烈斩拦住她。凯莉道:“有好东西可不能私吞,要记得分享给队友哦。”

    “该怎么睡就怎么睡。”看凯莉仿佛又要开口,格瑞迅速道:“你问那么多作什么。”

    “格瑞!快来!”金从远处飞回,两只手掌围成喇叭状,“这边有一只好大的怪!”

    凯莉正想反驳格瑞原先的话语,可当金才喊出格瑞的名字时,格瑞便跑没影了。



    半夜。

    格瑞起身,换紫堂幻放哨。

    格瑞就着月光进入山洞口,他已经很久没使用夜灯和枕巾了。在进入凹凸大赛前他已经自主改掉了这些习惯,因为那些并不能带来好处。但他没发现的是,他仍是自然而然地走向躺成“大”字型的金的身旁。

    格瑞把手搭在腿上,手指藏在衣褶里。听着呼噜声渐渐入睡。

    而另一边,忍无可忍的凯莉选择放弃睡眠,她走出山洞,拍上紫堂幻的肩膀,说:“换人,我来,你去睡。”

    紫堂幻推了推眼镜,露出抱歉的笑容:“可我……也睡不着啊……”

    回应其的是金重重的呼气声。

    凯莉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暴躁道:“格瑞是什么怪人啊?!金这声他还能睡着!更吓人的是他这几天战斗力高得出奇!”

    “可能……”紫堂幻慢慢说出自己的推测:“他是真的睡得好。”

    “什么意思?他怎么做得到?”凯莉不屑地“呵”了一声,继续道“因为他大赛第二?”

    “呃……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紫堂幻欲言又止,可他再次对上凯莉疑惑且愤怒的眼睛后,还是说出了口“金不是说他和格瑞从小就认识吗,格瑞可能早就习惯了。”

    凯莉无可奈何,捂住脸摆了个“ok”的手势,接着问:“然后呢?战斗力怎么回事?”

    紫堂幻吞吞吐吐:“大概是……嗯……睡得好精神也不错……可能金的呼噜声给予了他一种……安定的力量……吧……”

    凯莉深吸一口气,她表示不信邪,并且准备求证,然后她转身一瞧:金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头靠在格瑞的大腿边了,而格瑞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到了金卫衣的带子上。

    凯莉再次比了个“ok”的手势。并告诉紫堂幻,她之后再也不会跟他俩睡一块地。



05.[然后,有一天早晨,太阳刚升起时,她绽放了。]

    金已经昏睡两天了。

    即将十八岁的格瑞正坐在他身边。

    他们与其他人分开一天了,半路杀出的魔兽群冲散了人群,随之而来的是来势汹汹的暗黑军团。敌人数量太多,而格瑞背着金不方便对付,安迷修建议他俩先逃离。

    于是格瑞就带着金来到了寒冰湖附近。

    在凹凸大赛刚开始时,格瑞最常去的就是寒冰湖。那儿白茫茫一片,气温极低,四周冰山环绕,湖面常年被冰雪覆盖。格瑞经常坐在那座最高的冰山上,等待浸润在寒冰湖里的烈斩修复。

    高处使他更能窥探到敌人的到来,寒冷总能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可这次他把金带到了平地。他曾发现过一个隐秘的空间,周边的松树能起很好的遮掩作用。

    边界……应该能暖和一点吧。他这样想着。海拔高的地方不行,这个关头不能让金生病。

    格瑞低垂着眼,寒冰湖的黑夜很静,静得诡异,黑色覆盖,从中攀爬出的冷意席卷一切,浸出阴森,而最深处藏着的是看不到但置人于死地的危险——湖面下沉睡的魔兽婕拉。

    原本也容易对付。但现在凹凸大赛里大部分魔兽都变成了黑暗化状态,格瑞不敢保证,也不愿意去涉险——想到这,他紧了紧握住金的手。自从坐下来休整后,他没放开过金的手腕,指腹下能感知到靠在自己大腿边沉睡的人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是有力的跳动。

    但金还是没醒。这是金第一次在不使用带有黑化迹象的力量后陷入昏睡。格瑞脑海中浮现出战斗中那耀眼的白光。他不知道金哪时候能醒来,或许是下一秒,或许仍是三天后,也或许……但不管是哪时候,他都得确保金的绝对安全。



    紧贴手指的是金手套单薄的布料,指腹下是柔软的、有热度的肌肤。许是眼迷心荡,格瑞不自觉地用食指往上轻轻扫过金的手背,顺着他硬直的骨骼,碰到一颗软软的痣。恍惚间大拇指往下按,脉搏跳动带来的感知更清晰,就像是直接触碰到了一颗鲜活的心脏。

    想到这,格瑞如梦初醒,这时才发现自己为了看清把金的手稍微举起来了一点,他如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指,金的手没了依靠便无力地往下坠——瞬间,格瑞再次握住。

    格瑞紧紧闭上眼,又用力睁开,神色像是无可奈何,嘴里叹气,少见的,是对自己叹气。

    格瑞往左下方望去,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在这个深深的夜里——深到能藏匿巨大危险、深到埋藏所有思念的独属于寒冰湖的夜晚里,只因为多了一个人,所以寒冰湖的寒冰就要被动化去三分,深夜就要被划出一道口子,从中流露出格瑞一个人曾在脑海中不断否定又不断求证的念想——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他对金的喜欢。

    他好像喜欢金。不是朋友的那种,是……只能对一个人诉说的喜欢。是格瑞最为抗拒的喜欢。这种喜欢只会是软肋,在脑海中第一次冒出这个念想时,格瑞就决定狠狠抹杀掉。他曾想过通过短时间的远离金来抑制这份复杂的情感。

    但完全行不通。

    格瑞沉沉地在夜晚间注视着,用眼睛细细描摹着金的脸庞。那人昏睡时很安静,常常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噜声更是没有。他就窝在格瑞身边,小小一团,蓬乱的头发支起,像是一头熟睡的小兽。金色的睫毛被凌凌月光润得像是在发光,格瑞想到了金色光芒,是太阳的光芒。格瑞想靠近太阳,近一英尺也好,烧成灰也没事。

    小时候就想吧,不然怎么只在心里草草抱怨,却不避开呢?可以打地铺、可以换房间、可以去外头,但小小的格瑞仍然选择被挤在墙壁与金之间。从小就开始了,日常积攒爱意,软肋早已在其中甚至在最初就形成,现在只是多一个名义而已。

    格瑞支着手臂,缓缓躺在地面上。深夜再寂寥些,尽情掩藏,既然破了道口,那就再放纵些。他侧着身子,眼神虔诚,直面面对着金,手中仍紧紧握着金的手腕。几乎是绝望的,一遍遍在心中呼唤。

    就是喜欢啊。

    能不能快点醒来呢?我都快过18岁的生日了。

    别不讲信用。



    晨光熹微,格瑞好似看到了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门,白发男人正微微低头亲吻着白发女人的额头。远处天光逐渐破晓,倾泻大地,所思所想在它的光辉下一点一点溶解,化为乌有,除了坚定了一件事外,没任何区别。

    格瑞注视着金,他知道这人薄薄的眼睑下是怎样的蔚蓝。风起,从他们中间吹过,白发与金发在其间婉转又轻轻触碰、交叉,吹过漫漫荒野,吹过所有时期的寒冰湖,吹向前方悠悠道路。

    没有过多的奢求,只是请求——

    快点醒来吧,金。

    第一次无比郑重又轻松地在心底呼唤他的名字。格瑞的手如最初般握着金的手腕,没分开过。



06.[“你已经决定要走了。那就走吧。”]

    凹凸大赛被打破,一层一层如金字塔般往上聚集的权力被瓦解,追寻的真相随之飘散,所谓的创世神连同他的黑暗一起陨落,与之一样结局的是那七位真假不分的神使。未被黑化的、还存在于世的元力种子回归最初模样,而获胜的参赛者们极其落魄,在旷野上支起取暖的篝火,围着红色火苗互相涂药包扎,还得注意着是否留有剩余,顺便聊聊创世神留下的话语。

    创世神最后拜托着:去用双手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所谓平等的、自由的制度。没有哪个星球再被神眷顾,也不能有哪个星球被神流放——无神的制度。大家关于此讨论了一会,大抵都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和要做的事,愿意听从的大部分都选择回原本星球的,也有部分决定留在凹凸星。觉得与此无关的便继续航行宇宙,或者干脆到处转悠。总而言之,在今日稍作休整后,明日天亮即是分离。

    十八岁的格瑞清楚金的意愿,他也知道金明白自己的选择。金想回登格鲁星,因为他执拗善良,即使被村民恶语相向也对那儿放心不下。而格瑞准备按照石板上守望星的星系坐标,乘坐飞船去宇宙间寻找,因为他同样固执,使命在肩,不能放弃任何可能性。明明快要分开,之前一直待在一块的两人却一个坐在篝火右下方的石头上,一个趴在左前方的草地里——从离开战场起,他们连眼神互动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如儿时一样,格瑞先生气,金则认为自己没做错。知道一开口就是争执,干脆先给对方冷静时间。也算是一种发小间的默契。



    篝火持续燃烧着,火星时不时蹦跳在空中,忽闪着消失。收拾好的人们终于挡不住疲倦,七倒八歪地倒在地面上呼呼大睡。

    但格瑞睡不着,即便他同样劳累。他一闭上眼就是金不顾一切只身闯入封绝空间的背影。原本都计划好了的,团队协作对抗神使,可金偏偏要去充当诱饵单独行动——金的做法无异于以自身做赌注去博一个机会,稍有闪失便是失败,便是死亡。即使的确取得胜利,且明白金是想采取牺牲最少的方法,格瑞也无法释怀。

    甚至在战斗结束后,格瑞直接大跨步走到金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领怒视着他,差点把金直接怼到墙壁上大声质问,但金当时突然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喊“格瑞”——带点欣喜,像是在感慨劫后余生,可在那之下还藏着倦意,及轻的一声,好似正在融化的雪花,使得格瑞硬生生停止了动作。

    火焰烈烈,倒影在格瑞眼睛里,沉入他的心脏,烧着烫着。格瑞突然有些不确定,反正前途望不到边,金莽撞又冲动,登格鲁星也没有了他的家人,自己是不是该先跟着他去……

    “嘿。”

    一只手突然搭在格瑞肩上,直接拍到伤口,引得格瑞“嘶”了一声。金立马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从背后凑到格瑞眼前,轻声问:“格瑞,没事吧?”

    有事。

    “怎么不说话?”金直接坐在格瑞的这块石头上,双手撑在膝盖上,往前倾,歪着头,问格瑞:“还生气呀?”

    果然,也如小时候一样,金先过来和解。

    “明天都要走了。别生你发小的气了!”金眨着他蓝色的眼睛,火苗发出的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着,“刚刚上药没?”

    格瑞移开视线。在心里重新念了一遍“发小”,原原本本照着金的语气。他回复道:“没。”

    “我来帮你!”



    发小嘛。发小长大分开是必然的,更何况他俩之间本就分别过,再适应适应就行。再者,正是他们太过于熟悉,也过于相似的缘故,明白对方的执着与为之付出的代价,所以也不会轻易让对方因为自己而让步。这些格瑞都明白。

    领子掀开,肩膀处被金混着药油揉擦着,微微钝痛,但很温和,就像是以前在登格鲁星训练一天后倒在沙发上金帮自己按摩一样,那时候秋姐也在,厨房里会飘来饭菜的香。

    一切都温暖而柔和。慢慢地,格瑞放松了身子,倚靠在一处热源里。恍惚间,他感到有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并且好像听到金在自己耳边说:“格瑞,睡吧。”

    格瑞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格瑞刚清醒,身边已经没多少人了,倒是雷狮海盗团的三个人正准备登上羚角号。

    雷狮回头看了一眼凹凸星,正巧对上格瑞的眼睛,笑着打趣道:“可算醒了?真没想到你比你那小家伙还能赖床!你俩挨在一起睡就像两团小兽!”

    “金?”格瑞皱了皱眉,往四周搜寻金的身影,但一无所获,问:“他走了?”

    “怎么可能!”雷狮嘴里叼着的草根扬了扬,“他找东西去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金呼喊格瑞的声音。

    “嘁!走啦!”雷狮扬扬手,转身跳上羚角号。佩利随之大声喊了声拜拜,挥手动作幅度太大,引得他胸前装着一点土的小瓶子也微微颤动。卡米尔在转盘前,只微微点头当作告别。飞船启动,腾空直上,划起一阵风。

   金跑来时只赶上这阵风,但他还是跳着说“拜拜”,等羚角号完全消失才蹦到格瑞身旁,把一个东西塞到格瑞怀里。

    是一个球状的灯。格瑞想起昨天金趴在草地上的画面,手臂挥来挥去,大抵是在捣鼓这个了。他抬头,望见金得意洋洋的模样。

    金挑眉,说:“我从好多人那里收集来的材料,才做出了这盏灯!是太阳!”但等了会儿,格瑞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金有点急,问,“不厉害吗?你不觉得它圆圆的像太阳吗?黄色的是阳光哦。”

    格瑞只望着金。他见过这双眼睛的太多模样,那人眼眸自幼时便清澈明朗,随着年岁增长眼里淤积的雾也逐渐浓厚,偶尔在对视时,会有他是不是要被浓雾吞噬的感觉。但现在,低头时眼睛里仍有清楚倒影,骄傲又快乐。

    “不厉害吗!我觉得……”

    “金。”格瑞低声唤着,他知道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好吧。不过以后要是睡不踏实就开灯吧。枕巾实在是找不到,我也不好脱衣服给你。”金压低声音说着,像是担心被别人听了去知道格瑞睡觉的小癖好,但又能听出他的懊恼,大概是真的为这担心。接着,金扬起嘴角,笑着说:“格瑞,再见啦。”

    “我们会再见面的哦。”



07.[“是的,我爱你,”玫瑰对他说。]

    “我……我想要开灯。”

    “哎,开灯吗?”随之是“啪”的一声,房间里亮了起来。

    格瑞感到眼睛被光晃得不舒服,他眯了眯眼,又不顾不适执着地往最亮的地方看。他觉得不对劲,皱了皱眉,说:“不是这盏。”

    “啊?”

    格瑞低声嘟囔着:“黄色的……太阳形状的。”本以为说完后眼前人会把灯还回来,但那人像是被定住了,没有动静。格瑞有些烦躁,忍不住“啧”了一声,准备自己去找,抬头间却撞入了一双蓝色眼眸。

    蓝色的。眼睫垂下阴影,深深一层蒙在蓝色上,往下有白色灯影忽闪,越往里越蓝,像是记忆中的蓝,像是梦境中的蓝。措不及防的,格瑞快要陷进去。

    “格瑞?”

    啊。格瑞想起来了。他迷迷糊糊地逃脱蓝色风暴,眼神往别处飘忽。今天是久违的聚会,金也来参加了。

    “格瑞呀。”

    自己的手腕处感到了温热,格瑞正要去看,身体却被拉着向前倾,首先看到了金黄色,之后是越来越近的蓝色。

    格瑞靠近热源,忍不住发出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像是终于找到了窝一般蹭了蹭。

    恍惚间,他看到一张红桃K,金头上披着玫瑰枕巾,而他被罩在棉被里。是黑的,渐渐又透露出蒙蒙的光,他见到了寻找已久的白色的守望塔。他在那许下了一个愿望,而有人正细细念着什么。

    格瑞完完全全坠入玫瑰的怀抱。



    二十一岁快要二十二岁的格瑞坐在床头,陷入了沉思。

    凹凸世界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各个星球建立起自己的制度,靠自己的双手而不是靠谁的青睐努力发展着,政府、工厂、学校、超市等建筑坐落于上,人们生活在其中,劳动着、欢笑着。至此,“想实现愿望就来参加凹凸大赛”真正落实成空中楼阁,只是茶余饭后的一句笑谈。

    足足花费三年时间,格瑞在浩瀚宇宙间逐步寻找着那枚蓝色星球,仍一无所获。在第四年,他回到凹凸星,想再找些资料看看。某天,当他抓着枕巾,一把按灭太阳灯时,收到了安迷修的来信,通讯器的界面上写着什么多年未见了,在下在凹凸星组织了聚会,希望大家来参加之类的话语。

    格瑞看到此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金肯定会参加。那人前段日子发信息告诉自己坐上了雷狮海盗团的羚角号,而据格瑞所知,雷狮海盗团每年十月都会回凹凸星看看。思及此,格瑞回复安迷修:会来的。

    接下来便是聚会了。金一如往常地呼喊着“格瑞”扑过来,格瑞犹豫了下,仍是一如往常地把他推开。觥筹交错间,有人说着幻兽星现在正进军宠物行业,有人说宇宙间羚角号已经成了巨无敌老大,格瑞听着他们谈论见闻,慢慢地饮酒,余光却一直跟随着金,看那人火急火燎地帮佩利烤肉,再被凯莉拎到一旁去教训……然后……

    然后就成这样了。

    格瑞看着完全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缕金黄色头发的金,接着看到了自己锁骨处的咬痕,犹豫着要不要把金叫起来。

    ……应该没发生要上药的事。



    格瑞和金也很久没见面了,之前在玳瑁星上倒是见过一次,格瑞是路过,金是说自己要当冒险家,顺便帮安迷修搜集各个星球的资料,毕竟安迷修现在在政府担任官员。

    但那也是两年前了。虽然事实证明时间并没能磨灭什么,昨天金还是像原先那样又吵又闹,经常往自己身上凑,大部分时间都秉持“好朋友”作风,小部分格瑞暂且选择忽略不计。同理可得,喜欢呢,也还是喜欢的。从来没有因为距离而去减少些什么,因为太阳灯、绣着玫瑰花的枕巾、还有格瑞无数的记忆都在提醒“喜欢”这一事实,偶尔还控制不住地增加。但是格瑞仍如多年前突然醒悟的夜晚一样,会注视,偶尔会伸手去勾,但不会把那人完全放进自己的怀里——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而已,那情绪磅礴且晦暗,而他喜欢的少年实在是太过明亮了。

    金可能感受到了什么,发出细微呓语,格瑞在瞬间凝固,看着金在被窝里钻了钻才把脑袋探出来,金色睫毛微颤,掀开时便是透亮蓝眸。

    ——果然,即使是经受命运摧残、被迫穿梭血雨腥风、承载痛苦成长,眼睛还是清澈。

    “格瑞?”

    ——谁都会想靠近带来光芒的太阳。但是太阳是不会被占有……

    “格瑞!咱们在一起吧!”

    ——哈?!

    格瑞看着金一骨碌坐起,肩膀处有一小快粉红,传染到格瑞的耳朵上,以至于格瑞看着金的嘴巴一开一合时却认为自己完全接收错了消息。

    格瑞皱眉:“你在乱讲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格瑞。”金再次快速说完,接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你不会是渣男吧!啥叫乱讲啊!”说着就迅速把被子一遮,粉色消失。

    “不是。这不太对。”格瑞有些头疼,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全都是金振臂高呼咱们是最好的朋友的场景,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恶作剧?你知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吗?”

    格瑞看到金翻了个白眼。随即他看到了金耳尖也泛红,惊讶于这多年来反应迟钝得如木头般的人也能有春天一样的情绪,又在错愕间终于彻底明白金言语的真正意思。

    “格瑞,我,金,20岁了。”金凑到格瑞面前,歪着头,眨着眼睛,问:“你知道我们昨晚干了什么嘛?”

    格瑞当然知道。但他沉下眼睛,像是沉入阴影,他看到命运曾给他画好的路,茫然且孤独。许久,才试图开口,但像是被什么扼制住了喉咙。

    “格瑞。”金压低声音,道:“看着我。”

    格瑞缓缓抬睫,小心翼翼地极其笨拙地对上清澈得令他痛苦的眼眸。

    金伸手,一把抓住格瑞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问:“听到了吗?”

    某个深夜,借着脉搏恍惚听心跳,如今指腹触到的,一下又一下,只隔着一层骨肉,是更为有力更加活泼的心跳。

    “我喜欢你哦。”

    然后这枚心脏告诉你他跳动得如此快的原因是你,扑通扑通——谁都想接近太阳,但太阳是不会被谁占为己有的。原本格瑞这样告诫自己,绕太阳转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一无所获也无妨——谁知他喜欢的太阳太过独一无二,主动偏离轨道,朝自己飞奔而来。

    “我们在一起吧。”

    振动有回响,格瑞听到自己心如擂鼓。上面刻着的名字快要蹦出来。

    灼烧吧。

    于是他说:“金。在一起吧。”    

 


08.[如果你能在下午四点钟来,那么我三点钟就会开始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三十八岁的格瑞感受从前方拂过一阵风,亲抚着他的发丝,微微卷起又落下,继续往下厮磨着,吹动他的眼睫,也轻跳鼻尖。有点痒,现在是春天,花粉多,总惹得金咳嗽,格瑞皱皱眉,对了——金今晚回来,应该要登机了。

    格瑞睫毛颤了颤,下午上完课后他回到办公室批改作业,打算到了时间就去机场接人。批改作业后眼睛有些疼,想着休息一下,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直到想起给金发信息才挣扎着睁眼。眯眼间,却看到了一丛金色。

    格瑞不由睁大眼睛,确定了心中猜想后,紫罗兰色的眼眸静静地把同样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从下到上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压在手臂上被挤出的一团脸颊肉。



    金回来了。格瑞手肘撑着桌面,直起身子,看了眼手表,还没到金昨天说的登机时间,这人大抵是想做什么惊喜,改了时间提前回来,甚至特意跑来格瑞的学校。结果嘛,格瑞睡着了,惊喜无法施展,所以也呼呼大睡好了。

    是真的呼呼大睡。时不时“呼噜”几声。

    估计还是先回了趟家,看家里没人才找来格瑞工作的地方的。这几年格瑞在凹凸大学里任教,教历史,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研究凹凸世界历史的小组。金呢,还是喜欢到处跑,索性买了台相机,时不时发些照片在网络平台,最初借着“最后一届凹凸大赛第一名”的名气吸引了些粉丝,之后因为照片“有灵气”,也有了不少商业合作,不过常常因为“第一名”,粉丝与隔壁圣空星王嘉德罗斯的粉丝可谓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解释过也没用,之后就随他们去了,金还截图网友们的言论发给嘉德罗斯看过,气得嘉德罗斯差点没提着大罗神通棍上家来。在一旁观战的格瑞只能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把气呼呼的金拽回家门。想到这格瑞笑出了声。

    不过笑声很低,又短促,唯一捕捉得到的人没醒。他起身,想把正对着桌面的窗户关上,却瞥到操场上正摆着一圈又一圈的爱心蜡烛,围在中间的是单膝跪地的小伙子和捧着一束花捂着嘴的小姑娘,蜡烛外站着一堆人,许是那个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小伙子猛地站起,跳着抱住了小姑娘,而周围人也全都欢呼着,叫声直飞到格瑞这边,快乐要溢出,青春恣意生长着。格瑞不禁想到自己与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在危机四伏的凹凸大赛里如履薄冰,手里持着的是刀,刀上沾的是鲜血,刀下累的是白骨,身侧那人也如此,十五岁就在其中求生存,被迫承受疼痛,也被迫品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格瑞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凹凸大学时是金陪着的。那时也是春天,纷飞的柳絮逼得金戴上口罩,他们并肩一次又一次路过一群或三两背着书包嘻笑打闹或是讨论问题的学生,金伸长手拉筋,骨骼间发出声响,再把手背在后头,悠悠说着:“如果我们也这样长大,你应该是我的邻居,听你说过爸爸妈妈工作很忙,那你就得来我家吃饭,偶尔还来睡觉,然后咱们就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慢悠悠走在大路上,就像现在这样。”走得比格瑞快两步时金转身,周身镀着光圈,晕染在逆光里,眉毛扬起,眼睛弯弯的,隔着口罩都知道他在笑,他伸出一只手晃悠着指向天,说:“现在也很好。”

    但在那场大赛里他们也同样收获了别的。他们必须如折断翅膀的坠入悬崖的幼鹰不断拍着翅膀往前飞,明白了神灵背后的真相,得到了一齐弑神的默契……偶尔还会在闲暇时因为彼此的狼狈模样笑出声——睁不开眼,一只眼被鲜血淋润,一只眼周围被揍得肿成包,找不准路只能踉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在一块。不论是大赛前,还是大赛后,不管如何分分合合,不论有谁来有谁走,他们都站在对方身侧,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

    所以,不管怎样,是哪个时空,他们都应该在一起。一起长大。格瑞这般想着,拉上窗户,欢闹声在瞬间被隔绝,偶尔只有呼噜声到访,才能扰乱室内的安静。格瑞提起椅子,挨着金放下,“咯吱”一声,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准那块鼓鼓的软肉就要凑过去上嘴咬,结果那人好像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格瑞”,又蹭了蹭手臂接着陷入睡眠,格瑞没法,只好换成轻轻一碰。

    格瑞趴回桌面上,他把头侧躺在手臂上,伸出右手捏了捏金的脖颈,往上抚摸金的后脑勺,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后便停住了,只轻轻搓揉着,渐渐闭上眼。一起长大、一起睡觉……

    一起——


    

09.[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星,但其中的含义却因人而异。]

    一个披着金色长发,踩着小熊棉拖鞋,抱着一本厚厚的图画书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瞪着她的雪青色大眼睛,声音刻意压低努力严肃地说道:“所以,你们在冷战。”

    格瑞拿着玻璃杯喝水,听此一愣,把玻璃杯放在中岛台面后,顺势蹲下身,面对着小女孩,回复道:“对。”

    格瑞和金从回家开始没多少交流,起因是清晨金的见义勇为行为。格瑞不想刻意去回忆什么,但好不容易找到金时,周围倒塌的置物架、布满地面的不锈钢锅具、那人脸颊接近眼睛处长长一道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和被他压制住的男人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子,都足以让现在的格瑞只要一想起就惶惶不安。现在不是凹凸大赛,金没有矢量技能,也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浑身都是力的小孩,甚至因为大赛搞垮的身体使得他越往后走身体素质越差,格瑞实在无法接受,他只能在事后把金带到医院包扎,并在回家后待在书房里借着工作平复心情。

    其实不能算是冷战。期间他们还在一处炒菜吃饭,因为金在小孩来到家里时明确规定过:为了小孩健康成长,不允许冷战。但许是语气问题,或是小孩火眼金睛,小孩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既然这样,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书上说小孩能促进家庭和谐,而金很在意她。她是金从登格鲁星捡到的,从那一路抱着回了凹凸星,并亲自取了名字,叫做王玫。金多少该听听她的,别做危险的事。

    谁知王玫听到他说的,只皱皱眉,然后说:“那么,你们就是在吵架啰!既然吵架了就不想一起睡了吧?你完全可以让金和我一起睡,我的床很大!”

    格瑞立马猜出王玫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找自己的,因为除了打雷的雨天和节假日,他从来没让王玫和金一起睡觉,一是为了教育,二是金因工作性质近年来才减少外出,该跟谁待在一块都心知肚明。于是,格瑞斩钉截铁道:“不行。”

    王玫很不满,嘴唇撅得高高的,可以往上面挂水桶。

    格瑞叹气,“王玫,你快六岁了,要学会自己睡觉。”

    王玫也学着重重叹气,感慨道:“格瑞,你都四十八岁啦!也要学会自己睡觉!”

    “……”格瑞眼前仿佛出现了小版的金。

    “我还能举出金必须和我一起睡觉的理由!”王玫早有准备,把书翻到早就折好角的那页,踩上小板凳把书摊在桌面上,模仿格瑞教她做历史题的场景,指着一行字示意格瑞看,说:“这儿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星,我也有,并且我发现我的星星就是金哦。”

    格瑞挑眉。

    王玫双手叉腰,大声宣布:“因为他的发色和星星的颜色一模一样,我和他也一样,但你不是,你是白的!”

    “但是星星也有紫色的、蓝色的。”格瑞轻声反驳,“你不能凭发色说你的星星就是黄色的,也不能凭这个说是金。”

    “但是金对我最好了!他说过他最喜欢我!”

    “他也对我说过。”

    王玫很气愤,因为她知道金也很喜欢格瑞,像电视剧里那样,金会主动亲格瑞的嘴。于是她换个方向,质问道:“你有星星吗?”昨天听金念《小王子》时可没听到格瑞说他有星星!

    谁料格瑞点点头,淡定回复道:“我的星星是太阳,最为独一无二。”

    “谁?”

    “金。”

    “哈!”不知怎的,像是找到了破绽一样,王玫大笑一声,拿出“必胜”的气势,说:“我上次看到了哦,你在太阳图标旁写了金的名字!我告诉了金,可金跟我说,虽然能做格瑞的太阳也挺好玩的,但是他更想做格瑞的小狗形状的玫瑰,像小王子的玫瑰一样。”

    “因为太阳在天上,而他想在格瑞的口袋里。”

    格瑞顿住。手指不由自主地往书页上移,捻起一页纸。记忆中一人盘腿在床头,一人站在床尾,谁也不理谁,而秋姐一手牵起一个,都拉到正中央坐着,轻声问“格瑞和金怎么突然生气了呢?”

    “格瑞你一点都不知道金怎么想的!我可是站在金这一边哦,我认为他可勇敢可善良啦,没有他,那么那个被抢劫的姐姐该怎么办呢?”

    格瑞想起在警察来之后,被拉起的倒在地上不能站起的女孩,她的眼睛是天蓝色,明明一直不停地流汗但依然说“没事”的模样。又想起在凹凸大赛的最后一战里,秋姐和黑暗神使的技能同时刺穿对方身体,齐齐坠下神之巅玉石俱焚间留下的最后一抹微笑,当时金眼角的泪水滴落后便转瞬即逝,格瑞现在仿佛也能听到那绝望着从胸膛中迸发的嘶吼。

    金什么都记得。那天秋姐打趣着说格瑞是小王子,不知道金能不能混个玫瑰当当,毕竟同床共枕了嘛。那天金去登格鲁星捡到了个金黄色头发的小女孩,取了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并且在日后小女孩提及时,说了句:“是姑姑取的哦。”

    金还是那个流下一滴泪擦掉往前走,笑着让别人察觉不到他把过去记在心底的,莽撞又勇敢、潇洒又重情的倔强少年。



    “所以,你们即使生气也要睡在一起啰?”

    王玫捧坐在床上,对着正横躺在床上头枕着格瑞的肚子的金问。

    “对哦。”

    “为什么呢?你们难道发过誓?一辈子都要睡在一起?”

    “啥呀。”金笑出声,伸手抚摸王玫的头发,说“你的想法很不错!我下次考虑考虑!”

    “不过小时候的确就有过即使吵了架还是想睡在一起的想法呢。错过的时间本来就很多,为了生气浪费,岂不是太亏啦!”

    岂不是太亏了。格瑞心里汹涌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如被扎破的气球纷纷泄气,只留下一种很久都没感受过的情绪,他愧疚没能保护好金,愧疚没能好好地去理解金,但他又很想很想去讨要一个拥抱。

    于是他直起身子把《小王子》放在床前柜上,再俯身盯着金脸上的纱布看了看,最终把头轻轻靠在金的胸口处,鼻尖抵在他的肩膀上。

    在金说“我喜欢你”的前一天晚上,他梦到了守望塔,在那璀璨星空下,他如往常那般,路过一座座石碑找到正在那篆刻历史的父亲与母亲, 他扯了扯母亲的衣角,仰头说他准备许一个生日愿望,积攒了十几年没许过愿望,可不可以实现这一次呢?他想和一个人有很长很长的以后。因为他想放下以前那个眼睁睁看着爆炸却无能为力的自己,抓住现在有机会奔向明日的自己,他想有期盼地活下去。

    于是母亲蹲下,轻轻揽过格瑞的肩,语气里包含着温柔与纵容,笑着说:那看来你已经找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了呢。我们会一直在这你守望着。

    ——格瑞,大胆去爱与被爱吧。



    小狗形状的玫瑰花毛绒绒,又大又软,小王子别害怕,打开降落伞坠下吧,玫瑰花会接住你的。你要相信,B612的小王子也接收到了玫瑰的拥抱哦。

    原来很早之前就有心动迹象。

    两个小屁孩角色调换,先生气的小孩终于学会主动和好啦,只是方法掌握得一般,只见他张开嘴,一手按住另一小孩的腰,就着这个姿势,往上咬住脖颈。

    然后肩膀就被重重一拍,但没被推开,格瑞听到金吐槽着:“就不能放心一点,相信我一点,现在发脾气啊?咬着不放可不像小王子,像小兽。”

    还有王玫喊:“不行呢!少儿不宜!我受到刺激了!金今晚跟我睡!”

   


10.[不过,星星本身是静默的,只有你了解星星的含义。]

    “快起床。”

    有人微微仰头,发丝蹭过格瑞的脸颊,轻轻在格瑞的耳边说话。

    “再不起床就把你被子掀了哼哼。”

    格瑞蹙眉,脑袋往被窝里缩,但那人乘胜追击,掀开被子一角,揉了几把格瑞的头发,说:“今天你学生来家里,格瑞老师,别赖床了吧?”

    格瑞“啧”了一声。金一直保持着在登格鲁星时的习惯,虽然也嗜睡,但是只要有人喊“起床”或者闹钟响就能立马坐起,格瑞则是一如既往的工作日准点起,休息日稍稍赖床。金一般不会吵他,知道他平日里工作强度高,会让他多休息,但有任务时例外。

    现在肯定还没到八点。格瑞笃定,因为金就喜欢提前一个小时开始吵人。于是五十八岁的格瑞伸手抓住那只在自己头发间作乱的手,并借此用力把人拉到床上,微微起身摁住金,然后像从四十八岁起的每个早晨一样,闭着眼找到金的左胸口,把耳朵凑上去,理直气壮地听着一声接着一声有力的心跳打算睡个回笼觉。

    “嘿!老小孩!”金对此很气愤,推搡了一下格瑞的肩,不过也不打算挣开,之后任那人趴着,长长的白发散在自己身上。

    窗帘只拉起半边,外面下着细细的雨,沾湿玻璃窗。天光调皮,溜入这房间,斜倾着在木地板上划出一道白线,轻扬蹦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每年都要阅读的《小王子》上,最后滑到棉被上,那两人在微亮处,像是拉起了一道屏障,其余都在外头,他俩在里头。

    格瑞感受到金伸着手指抚弄着自己的头发,上下眼皮快要阖上之际,又听到金嘟囔道:“你太好了吧,长了白发也看不出。”

    他想起前些日子里金的白发愈来愈多,甚至有些盖住了外层的金发。格瑞转身,努力睁着眼注视自己面前的金,盯着他深邃眼眸看了一会,然后抓住仍捻着自己发丝的手,塞到被窝里,说:“都好看。”

    抓住后就陷入了沉睡。

    格瑞没发现的是,金每次在他显露自己睡觉的小癖好时眼神都很柔和,温柔海水偷一点一点围绕,悄悄环住位于中心的整个爱人,把他融进海里、融进眼里、再融进心里。



    “格瑞老师还在休息吗?”

    “是的。”金端着米白色的瓷盘,上面站着的冰川纹玻璃杯里盛着褐色格雷伯爵茶,他把此放在茶几上,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对不住,没想到你们来这么早,可以再等等吗?他大概还有十分钟就醒了。昨天忙工作睡得太晚啦。”

    “没有没有,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一个女生摆摆手,他们几个为了赶公交车提前到了,本来想站在外头等到约定时间的,结果被在厨房里的金看到,就提前进来了。

    金是格瑞老师的爱人,学生们都知道。

    “嘿!年轻人起得早有朝气嘛!”金笑道,眯着的眼弯弯的,身上穿着厚实的深蓝色卫衣,坐在研究生堆里也不显得突兀,几缕白发像是挑染。“不像我家那两个,一有机会就赖床。”

    “啊……金老师,”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发声,手微微举在耳边,像是上课举手发言,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问问王玫吗?”

    “可以呦,她现在在圣空星那边钻研智能科学技术啥的。”大喊一声“我不要学历史!”就把志愿填到圣空星那边去了。金突然意识到什么,打趣道:“咋啦?哎你想要她联系方式吗,我偷偷给你!”然后压低声音道:“别告诉格瑞就行。”

    “哎……不用不用……”男孩把手缩回去,但耳尖的红色出卖了他,过了会儿,他又抬头,眼睛亮亮的,说:“也可以……”

    金和其他几位同学笑出声来。把联系方式推给男生后,烤箱“滴”的一声,金又急忙跑到厨房里去。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金用粉色小熊头绳扎起的尾发,小小一搓立起来,还有灰色卫裤底部收紧处露出的即使白色棉袜也没能掩盖的外踝。草莓印花手套出现时,空气里都飘着蔓越莓和黄油交混的香味,浓厚又甜蜜。

    “哒哒哒,先吃点饼干吧。”

    金把饼干放在茶几上,堆积的蔓越莓饼干旁是一叠白色奶油,“啊,沾着吃很甜,是给格瑞准备的。”

    “咿!格瑞老师喜欢吃甜的?!”

    “对啊。”

    “哇,看来格瑞老师不像表面冷冰冰的呢!”

    “哈哈,他口味很小孩的,的确和表面有点相反。”

    “果然是爱人呢……金老师好了解格瑞老师……”坐在最角落的女孩嘀咕着,却发现周围人都停下看着自己,特别是金老师,还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女孩涨红了脸,硬着头皮说道:“格瑞老师看起来不好接近,金老师就很亲切,一个像黑夜一个像白天,也很互补……是很让人羡慕的感情。”

    “这样呀。原来在大家眼里我们俩是这样的。谢谢你告诉我!”金点点头,说“不过有一句话,我觉得挺适合格瑞:大家觉得他像黑夜,其实是因为他太善良,不愿意把太阳点燃。”

    金看着这些年轻人们,他知道他们是格瑞手把手教出来的优秀学生,将来会为凹凸世界的发展做出些贡献,格瑞提起他们时总会带着浅浅的笑容,眼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带有希望的色彩,是很喜欢他们的表现。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格瑞对我来说也像阳光哦。你们也都是小太阳。麻烦你们照顾格瑞啦。”



11.[星星很美,因为有一朵看不见的花。]

    “当你在夜里望着天空时,既然我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既然我在其中一颗星星上笑着,那么对你来说,就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笑……”

    格瑞卧在床上,手里抓着金纯棉的睡衣。其实已经夏天了,但是金的身体却好像还在初冬,要穿着棉衣棉裤才行,一点也不见当初小火球的模样。他抬眼,看着身侧坐在床上,靠在枕头上的金,那人正戴着眼镜,对着光线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小王子》上的故事,虽然格瑞知道他可以不用那么认真:小时候就听秋姐讲,长大有了王玫后每一年都念,这些字句早就烂熟在他们内心了。可是金今天偏不——他这几天的行为都很让人捉摸不透,在前些日子瞒着格瑞把头发染回了金黄色,不等格瑞问就把格瑞拽去照相馆,说想要帅气;本来一天念一章就可以的《小王子》,他从前天开始硬是一晚要读好几章,说是想换一本书读,经他这么一弄,今天只剩下最后一章了;然后他一改之前吊儿郎当自己加字加词古怪语调的风格,可谓是字正腔圆地朗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复出,不做摄影师,以电台故事员的身份,极其认真。

    白皙灯光下,那人金色的头发蓬松着,发质仍然细与软,长着老茧的手捻着书页,另一只手弯曲着指着字,念完一行再指下一行,镜片后蓝色的眼睛有点浑浊,但是还是能映出光。

    格瑞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应该是在做梦——年老后老花眼,读书得开大灯才能看清字迹,而格瑞自从有了金之后就不用开灯睡觉,只要金读故事,他就会把脸埋在金腰侧,闭着眼。

    看来这几天金的举动真是深入人心了, 他做梦也能梦到,估计金是故意的,明天跟金说一定会引得金大笑……金肯定会说:“不愧是我呢!成功蛊惑了大赛第二”之类的。

    “只有你一个人,看见的是会笑的星星!”金用手肘撞撞格瑞,说“这是我给你的恶作剧呢,格瑞,这样一来,我给你的仿佛不是星星,而是些会笑的小铃铛……”

    格瑞点头,说:“对的。然后呢?”

    梦里的金不乐意了,就算是听过很多次也该给点其他的反应,这么游刃有余可不有趣,于是他把书盖上,放一遍,钻到被窝里,小小的身子被格瑞用一只手环住,鼻子碰到格瑞的锁骨,轻声说:“格瑞会得到麦田的颜色吧……那么我,得到的是雪地的颜色、牛奶的颜色、绵羊的颜色、很多很多颜色。”

    夏天的风总是燥热的,吹进来时搅动空气中干燥的尘埃,年轻的躯体炽热滚烫,格瑞仿佛睡在太阳上,紧紧贴着的是日冕层。但他觉得很舒适,大概是周边有海水的缘故,他伸手,手中就盛满星星点点的阳光。



    七十八岁的格瑞从梦中醒来。

    他眯着眼,月光从窗户里撒进来,以至于黑夜没有那么暗,他动了动指头,缓慢伸直。格瑞下意识微微直起身一些,像以往的每一个早晨一样,找到金的左胸口,侧脸轻轻地靠上去,听那一声一声的心跳。

    有点凉。

    他听到了分针转动的嘀嗒声、听到了窗外汽车碾过地面的刷刷声、听到了绿萝掉下一片叶子擦过地面的细微声音。可他没能听到他所期盼的、最为安定的声音。

    他用手肘撑着床垫,借力把身子撑起,侧头,看到金正闭着眼睡在床上,金色的发丝在白色枕头上胡乱叉着,睫毛被那些一衬显得黯淡,但他的嘴角是微微上翘的,大概是梦到了开心的事,月光一拢,他周身镀着亮边,好像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金。”

    格瑞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揉皱的报纸。

    梦到了什么呢?也梦到了给格瑞讲故事吗?然后一手指着天一手插着腰,笑着说:“不愧是我呀,成功蛊惑了大赛第二,以后我就是大赛第一!”再补充着,“当然啦,格瑞,你和我加在一起是天下无敌呢!考虑考虑?”

    但是,更有可能的是,庆幸自己做到了吧——小时候凑在格瑞耳边说的,不知道格瑞到底听没听到的“离别时说声再见。”

    用《小王子》说再见,把头发染成金色,离开的时候会更酷。

    格瑞轻笑一声,因为他发现无论金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他都能在当时或者之后完全理解金的意思,太过熟悉的缘故。然后,后知后觉的,格瑞感到有些难过,想通后并没有觉得畅快,悲伤好像再加了一层,细细密密围绕着他,压着他完全喘不上气。

    为什么呢?格瑞感到自己有些发冷发抖。因为那些举动都关乎自己——小时候披在肩上的大红花棉被、拿着扑克牌不肯松开的模样、大赛结束时躲在草丛里的太阳灯、聚会晚上突然用力抱住第二天就表白、生气时任格瑞在书房不去打扰……

    真是个笨蛋。格瑞起身,轻轻环住他从少年时期到老年时期的爱人,在他额头上轻轻地、重重地落下一吻。

    他喃喃地说出三个字,眼眶中好似闪过一丝光芒,一滴凉且柔的泪珠坠落,掉入玫瑰的怀抱。

    记忆里有人轻声笑着,她说:“如果你要驯化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白色窗帘掀起一点,这可不是风作祟,而是去别的星球制作梦境的绵羊回来了,因为它收到投诉,说爱人半夜不睡觉。

    在跳动间,它发现之前的两个小男孩长大了,那个小男孩仍然紧紧攥着另一个男孩的衣服,不过这次金发男孩是醒着的,他正回抱着抓着他衣角的男孩。

    男孩瞧见绵羊后露出一个笑容,蓝色眼眸很好看。绵羊看着他拍了拍白发男孩的肩,最后化成了一朵玫瑰。

    绵羊嘿咻嘿咻,两只羊蹄摘下自己的嘴罩,走过去,含住那只玫瑰,可不是咬哦!它们星球明令禁止咬玫瑰!

    它带着玫瑰,跳出窗户,跑向星星。



12.[“我必须对我的玫瑰负责。”]

    “我认为我最好是待在这。”王玫抱着手臂,对格瑞说。现在她已经成大姑娘了,金色头发卷成波浪,白色棉袄下搭着红色棉裙,来的时候踩着穿上比格瑞还高一点的细根高跟鞋,现在踩着金专门给她找来的大号小熊拖鞋,当时金很可惜没有大熊拖鞋来着。

    但格瑞谢绝了王玫的好意,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个小不点在床上爬来爬去,闪着他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雪青色大眼睛——去年王玫闪婚,做了高龄产妇,丈夫是格瑞曾教导过的一名研究生,他们竟然瞒着格瑞谈恋爱谈了整整十二年,而且据格瑞所知,金不仅知晓,还是他牵的红线。

    “不行,我听金说你童年受过刺激,他要是离去了要我紧盯着你不让你有过激反应。”

    这说法自从金离开后格瑞每年都要听王玫说一遍,四年了,格瑞今年八十二,过完年就八十三。不过格瑞敢肯定,金这么说只是想要王玫多回凹凸星陪陪格瑞,毕竟王玫在圣空星混得风生水起,格瑞必然不会同意让她舍弃事业与家庭来凹凸星。当然,格瑞也不愿意去圣空星,两个老头子打架不太好看,并且他在家的后院里种了许多玫瑰,一到六月就芬香四溢。

    “别听他瞎说。”

    “怎么可能!”王玫认真反驳道,“我觉得金有这种魅力!多少人为他痴为他狂我都觉得不稀奇。”

    真是金带大的孩子。

    “爷爷——”小不点转个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球,滚到格瑞腿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还伸手想朝格瑞扒拉。

    生命是件奇怪的事。小孩是在金离开的第二年夏天来的,那天格瑞也是从梦中醒来,看到讯息后立马买了去圣空星最早的机票。爱也是桩奇怪的事,它来得出其不意,当王玫抱着一岁的小团子,要他喊格瑞“爷爷”时,格瑞这么感慨道。

    格瑞“嗯”了一声,把球滚了回去,小孩接住后又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也不知道说的是“爷爷”还是“耶耶”,总之听起来很快乐。



    “咻”的一声,是烟花冲向天空的声音,接着“隆隆”响起,则是它在绽放的声音。现在的烟花可漂亮了,它五颜六色,散发在天空上可以组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甚至有人买特制烟花用来表白,点燃后放飞的是心上人的名字。

    烟花盛放,把黑夜炫成白夜,散发的光芒普照大地,街头商业街里跳舞的、在饮品店外捧着奶茶等人的、坐在计程车上准备回家的……只要他们抬头看天,眼睛里都能映出烟花的姿态。

    跟以前大不一样啦。当时格瑞和金只能在黄黄的土地上你追我打,开心的事是找到了白色的花可以给秋姐做花环,在大赛里想着的是一定要看到明日的太阳。时间如海浪,把成就沙堡推翻,把人推着往前走,“凹凸大赛”总有一天连笑谈都算不上,只会变成书上的一行字,寥寥几笔。

    格瑞坐在金常靠着的床头,双手交叉,放在盖着被子的腿上,窗外盛放的烟花在他深紫眼眸里忽明忽暗。

    王玫带着小不点,还有她那个丈夫睡在她以前的房间,金还在时特地给她换了大床。说实话,每当王玫来格瑞的心总是更热和些,看来金的确是早有预谋。

    不过所谓的过激反应……真的没有。一切都很平常,只是金离开时给格瑞留下了一道不能愈合的伤口,这伤口吸收走了格瑞逐渐珍惜且热爱的生活,但它不痛。不过现在的格瑞与星球爆炸后遇见金之前的格瑞是不一样的,那时的格瑞的心是摆设,如今的格瑞心里盛得满满当当。

    他得对金负责,对金负责其中一项就是走好接下来该走的路,时不时去研究所指导学生、静心呵护玫瑰花、每隔一周等王玫回家,还有参加凹凸大赛最近每年都有的聚会,虽然人越来越少了。

    格瑞明早要去墓园。他已经挑好了玫瑰与百合。天堂有烟花看吗,没有的话他再买点电光花。



    格瑞阖上《小王子》,慢慢躺在床上。床头太阳灯昏黄,手里抓着的枕巾已经被洗得看不出绣着的是玫瑰。

    格瑞轻轻闭上眼,他今夜也想梦见金。他只在金的葬礼最后一天梦到过,落日大道直达天际,金回头,单薄背影,鸭舌帽,黑帽白卫衣,刚及膝盖的短裤,扬着手微笑着,笑声明亮,像是有什么东西光着脚踩在格瑞的心上,最后笑声越来越远,人也越来越远,而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的格瑞在见不到金时仍盯着他消散的点不断地想:那个招手是“你好”还是“再见”。如果是“你好”,他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

    搓揉着枕巾,窸窸窣窣。渐渐地,好像有谁来到孤单大床,凑近格瑞的脸庞,热热的,但不算烫手,有些熟悉。但只一瞬,热源又离远了点,于是格瑞固执地跟跟上他。

    格瑞好像在往回走。他想要抓住那个暖暖的热源,然后钻到热源里头去,要不就让热源拥抱他,当然,紧紧又轻轻地挨着也行。他会如儿时一般揉搓他的衣角,会如少年时静静看他一整夜,会如中年时仅仅让他的脑袋搭在自己肩头,也会如老年时偷偷听他的心跳。格瑞要回到有他的那些日常中去,那是他亦复如是又一去不复返的最为珍贵的日常。

    格瑞想,讨拥抱的姿势是向上的,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他正在飞翔。他离开时,就当作是飞翔吧。他想飞到自己最爱的人那里去。

    是的,最爱。这种说辞他不常说。但他一直认为,如果有一天他能坚定地说出这件事,他的人生将会更加圆满。

    “我必须对我的玫瑰负责。”

    独一无二的麦田颜色。

    格瑞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00.[那就请你帮个忙,赶快写信告诉我,他又回来了……]

    [“这可是你的不是呦,”小王子说,“我本来没想让你受任何伤害,可你却要我驯化你……”

    “可不是,”狐狸说。]

    五岁的格瑞躺在床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毯子,他轻轻把头往妈妈那边侧一点,柔软的床垫就微微陷下去一点,随之而缭绕在鼻尖的是纠缠在床单里的淡淡薰衣草香。格瑞偷偷深吸一口气,想看看能不能闻到妈妈发丝上的香味。

   妈妈正倚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浅棕色壳子的书,细细念着故事。声音柔柔的、慢慢的,像是要一点一点把格瑞带进有小王子的梦乡才好。

    [“不过你要哭了!”小王子说。

    “可不是,”狐狸说。

    “结果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要哭了。格瑞心里重复着故事里的话语。其实这是妈妈第二次讲《小王子》了,但格瑞还是有些懵懂,他觉得这本书里的文字还没有爸爸送给他的物理书讲得细致。而且,今晚的格瑞一直在纠结一件事,这使得他一直没认真听妈妈念的睡前故事——他想问问妈妈这次能不能也陪自己睡觉呢?

    格瑞老早就一个人睡觉了,他是个酷酷的乖小孩。但是这不妨碍他偶尔还是想和妈妈一起睡觉,毕竟谁不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并且,昨天下大雨,天空闷闷打着雷,妈妈特地到他的房间睡觉了,这让格瑞有些期望妈妈今天也陪着自己了。

    格瑞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松松地扯了扯妈妈的袖子。他轻声问:“你今天还能陪我吗?”

    “今晚吗?”妈妈垂下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一手包裹着格瑞的手,把它送回有着热气的被窝里,“那格瑞能不能告诉妈妈,如果你是小王子,你会想去经历这种驯化吗?”

    “狐狸和小王子那样?”

    “嗯,也像小王子与玫瑰一样。都有掉眼泪的风险哦。”

    “我觉得我不会哭。”格瑞先反驳到,再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妈妈不管多忙都会在格瑞快要睡觉时匆匆回家,倚在床边给格瑞念一篇睡前故事,门被推开时是每天的21点,格瑞觉得那是他一天里最满足的时刻。就像是狐狸说的你四点来我三点幸福。格瑞认为自己喜欢这种感觉,但秉持着严谨的理念,他还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大概……会的。”

    妈妈笑出了声,问:“为什么呢?”

    嘿,那格瑞可不想说。于是格瑞把问题推回给妈妈,问:“你呢?”

    “我也会哦。因为‘独一无二’。”

    妈妈看着格瑞好奇的眼眸,再次轻轻翻动书页,说:“格瑞你想知道狐狸是怎样回复小王子的吗?他说,他得到了麦田的颜色。”

    麦田的颜色,是小王子头发的颜色。

    “格瑞还记得吧?驯化是‘建立感情联系 ’,因为小王子和狐狸驯化了彼此,所以他们对于对方都成为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妈妈柔声说着,“格瑞是爸爸妈妈的独一无二,妈妈和爸爸也是彼此的独一无二,今晚妈妈要陪爸爸睡哦。”

    格瑞听着这通分析,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绕晕了,好像是有些道理的。但他还是有些不想放弃,嘀咕道:“你也是我的独一无二。”

    “哇,妈妈很开心呢。”妈妈缓缓抚摸格瑞的头发,格瑞感受着宽大的手掌从前往后顺过去,舒服得眯了眯眼,“可是是不一样的独一无二,格瑞长大后也会有的。”

    话音刚落,门被“咚咚”地敲响,格瑞听到这沉厚的声音,就知道是爸爸来了。妈妈轻快地下床,步伐愉悦地拉开门,格瑞清晰地看到爸爸笑着亲吻了妈妈的额头。他们俩在门口同格瑞道了声“晚安”。

   门被慢慢关上。房间里只有床前灯柔柔地散发光芒。格瑞正躺在床上,指间还在摩挲着小毯子。他心想:是亲吻额头的独一无二吧。我的独一无二哪时候能来呢?最好是和妈妈一样爱笑,留着长长的白发……

   啊,不行!那就和自己一模一样了。这不够独一无二。嗯……麦田的颜色也勉强可以。

    格瑞对这个想法很满意。他觉得,当他的独一无二沐浴在阳光下时,麦田的颜色就会随风舞动,倒映在自己眼里,使得自己的世界也变得金灿灿的。



    “我得到了,”狐狸说,“是麦田的颜色给我的。”



END.

1.是因为他太善良,不忍心把太阳点燃。——《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2.有[]的全部和“”的部分文字引自《小王子》(小王子好好),“离开的时候 就当我飞翔”是来源五月天《转眼》这首歌(真的很好听)


感谢阅读!辛苦你把这种又长又臭的东西看完了

最初为什么想写瑞金两个人一起睡觉呢,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睡觉就像小动物露出肚皮,我让你并且喜欢你睡在我旁边意思就是这个肚皮可以给你揉揉(这一面我只给你看)。是一种信任、安定、轻松。

但是我没写出来(鞠躬(但是瑞金还是很真很甜

在我心里最开始秋讲《小王子》也是金看到格瑞总是看着《小王子》又不肯翻开,就央求秋能不能讲讲这个故事呢。

祝大家2022快乐,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抬头看烟花。开心健康睡得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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